凌霄好一番震驚,從她入太醫院也好幾天了,葉蓁與她說的話十個手指都數得過來,且總是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這突來的一句介紹,言語中竟然還包含了夸贊。
凌霄還以為自己是聽錯了呢,那邊殷夫人將目光放她身上打量了一番,“是個美人胚子。”便朝她招了招手,“你過來。”
凌霄聽話地走過去,殷明珠端了凳子放在榻旁給凌霄坐,她眉宇間的憂愁更盛了,凌霄也沒法去顧及她,拿出手枕放到案上,“還請夫人伸出手來。”
殷夫人將抱貓的那只手伸了過來,卻并沒有放到手枕上,而是捏了凌霄的下巴,同時傾身上前,兩人的臉都快要碰到了一起,她懷里的貓因為她的動作被擠在中間,慘叫一聲跑了,凌霄想要后退,她的手勁卻大得驚人。
“夫人?”凌霄艱難地發出聲音,從醫者的角度出發,當下就有個判斷,這人精神有問題。
“是個美人胚子。”她又重復了剛才說過的那句話,松開了凌霄,將手放到了藥枕上。
凌霄松了一口氣,開始給她把脈,“請問夫人是否時常會出現心悸失眠,煩悶盜汗?”
“嗯。”
“您這是肝火太旺,氣虛肺熱之癥,我給您開副方子煎服,便可緩解,但若要徹底根除,還得靠夫人自己調整心態,萬事不要太放在心上,想開些,少動怒,心扉舒暢了,病自然就好了。”凌霄說罷取了紙筆寫了方子,想了想,還是拿給已經出門站在院子里的葉蓁看看,誰知葉蓁一眼都沒看,便說就這樣吧。
兩人告辭離開,回太醫院的途中,凌霄問葉蓁,“殷夫人是誰?”
這回葉蓁倒是沒有不搭理她,很配合地告訴她,“攝政王的妹妹,殷文華。”
果然是殷恒的妹妹,“那殷明珠呢?”
“攝政王的女兒。”
果真是姑侄的關系,“她們住一起?”葉蓁點頭。
“為什么?”
葉蓁終于不耐煩了, “你不是殷曜月的人嗎?他們殷家的事情,你直接問他豈不方便?”
凌霄愣了愣,一般人叫殷曜月都會恭敬地叫他二公子,他竟然直呼其名,他不喜歡殷曜月?和他有過節?難道他討厭她并非是真的討厭她?只不過是恨烏及烏?
“那個,我是殷曜月的人這件事情,太醫院知道的人不多,葉御醫可要幫我保密啊。”殷曜月這人樹敵太多,若太多人知道她是從殷曜月府里出來的,人身安全有危機。
然后凌霄就開啟了自言自語模式,“那個殷夫人我覺得身體上的毛病不算大,精神上的毛病才是大問題……哦,對了,你看到殷姑娘手臂上的傷沒有?當時也沒看得太仔細,有點兒像鞭痕,你說會不會是她姑姑打的?應該不會的,畢竟是親人,而且她又不是傻子,挨打了還不去她爹那里告狀啊,興許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
看葉蓁已經開始閉目養神,凌霄又繼續說:“葉院判是多朝元老了,主持太醫院數十載,時常入宮,想必葉御醫小的時候沒少和葉院判一起入宮玩耍吧?”說到這里凌霄倒是回憶起了點兒什么,那時她還小,葉蓁也小,好像葉院判的兒子死得早,葉蓁從小是跟著他爺爺長大的,葉院判時常入宮,身邊便帶著他,她母妃是個病秧子,葉院判經常會去問診,凌霄看到他的次數也就多了,只是那時兩人身份懸殊,他又不愛說話,所以并沒有什么交集,唯有一次,她有個二皇兄,有戀童癖,府里偷偷豢養了不少孌童,一次入宮覲見他母妃,碰到了站在桃樹下揪桃膠玩的葉蓁,葉蓁小時候就長得很可愛,白白嫩嫩的,二皇兄一眼便看上了,將他拖到假山后上下其手一陣調戲,當然那時的葉蓁還不知道什么叫調戲,但就是被二皇兄的樣子嚇得驚叫連連。這時凌霄出現了,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她那時候可是父皇最疼愛的女兒啊,整個皇宮上上下下沒有誰敢招惹她,二皇兄的母妃身份低微,他又不得父皇喜歡,凌霄嚎一嗓子,說要去父皇那里告狀,他便嚇得落荒而逃。
之后好像凌霄還讓宮女繡了個香囊送給他,那香囊里裝滿了桂花,因為他二皇兄最怕桂花,只要靠近這花兒,就會不停打噴嚏,還會起疹子。
想到此,凌霄看了一眼葉蓁的腰帶,那里除了他的腰牌,還墜了個香囊,因為太陳舊,白得有點兒發黃,也看不清上面的花紋,該不會就是她小時候送給他的那個吧?凌霄湊近些,一股濃郁的桂花香飄來,這本就是金秋時節,到處的桂花都開了,空氣里飄散著的都是桂花香,所以她自然就沒有注意到他身上這隱沒在大片桂花香里的小桂花香。
“你干嘛~!?”凌霄這湊近他腰腹嗅味道的樣子實在有點兒猥瑣,讓察覺出來的葉蓁厭惡到了極致,一抬腿直接把凌霄給掀翻在地,凌霄捂著自己那生疼地下巴,心里暗罵了一句,小時候跟個小白兔似的,長大了這般生猛~!不過,看在他那時小小年紀還這般念舊情的份上,姑且原諒他了。
“沒想到公子還是個節儉之人,你那香囊該有十多年了吧?早該換了,可惜我不擅女紅,不然倒可以做一個送你,有心無力,有心無力,嘿嘿。”
葉蓁回了他一個冷冷的眼神,用衣袖把香囊給擋住,好像被她多看一眼都是褻瀆似的。
回到太醫院已接近下卯的時間,凌霄看著殷曜月把牙牌歸還給老陸,心里琢磨著,想要進出宮門,得同時具備牙牌和御醫腰牌,她現在還不是御醫,所以沒有資格有腰牌,更加沒有資格隨意入宮,只能靠跟著葉蓁混進去,可是時時刻刻身邊都有人,就算混進去了,也不能四處走動,再說了,就算當今皇帝是個傀儡,但畢竟身份在那里,想要靠近實在是難啊~!
回到府,天色已漸暗,毫無意外地在大門口看到蹲在墻角等她的凌錦,雖然凌霄努力地在教他做人,但畢竟在獸群呆的時間太長,好多習慣還改不了,慢慢來吧。
就在凌霄入宮為殷夫人診斷后的第二日,快要下卯的時候,從宮里來了兩個太監,其中一個就是昨日站在殷夫人門口那個,叫了凌霄出來,說殷夫人今日吃了她開的藥,上吐下瀉病情加重,要帶她去問一問。
老陸在這前廳多年,迎來送往,一看這兩個人就是來者不善,便說凌霄只是剛來的學徒,若要問話,還是把帶她的葉蓁御醫帶上,誰知來人并不理會,直接提了凌霄便走,老陸無奈,那兩人前腳剛走,他就去找了葉院判,葉院判問葉蓁是怎么回事,葉蓁只簡單說了句昨天開方子的是凌霄,他并不知道方子有沒有問題。
葉院判在堂中踱了至少一刻鐘的步,除了值夜的人,都走了,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暗,終是去了兵部找到殷曜月,把事情跟他說了一遍,殷曜月便讓知信備了馬車,帶著葉院判并讓他帶了凌霄問診時開的藥方一起入了宮。
途中殷曜月只問了葉院判一個問題,“她才剛入太醫院,便有獨立入宮出診的資格了?”
葉院判抹了抹額頭的冷汗,“此事,我那孫兒葉蓁也有責任,原本是他在帶凌霄的。”
殷曜月是何等聰明之人,只消這一句,整個事情的前因后果也就猜得差不多了,看著車窗外已然黑下來的天色,落到他那姑姑的手里,這丫頭有苦頭吃了,不死恐怕也得脫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