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本以為拓跋禹會生她許久的氣,沒想到只過了幾日,他便主動來尋她,看起來如同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過似的。
只是不再如最初那般日日都與她宿在一起,隔三差五會獨自睡在他的主殿。但凌霄感覺得到,他心里對她的愛意并未消減一絲一毫。
內宮人少,曲浩浩管理得十分妥當,言修竹致力于輔佐拓跋禹治理朝政,拓跋禹知人擅用,北國國力蒸蒸日上。
莢蒾儼然成了個工作狂,越發喜歡呆在太醫院,把雪兒丟給小十三,日子久了小十三也嫌煩,又將其丟給了拓跋嘉熙,拓跋嘉熙本就是個孩子,還帶了個孩子,無論是去太學,還是去與言修竹學習治國之策,都帶著雪兒,好在雪兒性子安靜,總是不聲不吭地跟著,拓跋嘉熙學習的時候,給她一張紙一只筆便能玩耍許久。
凌霄白天的時候會去西營,在那里圈了一塊地,種的都是些毒草,整日便耗在那里。
日子平淡、安詳、卻也幸福,轉眼便又是兩年,到了秦武三年。
唯一的遺憾便是,凌霄還是沒有懷上身孕,她已是二十五歲,凌霄自己都有些絕望了,好在有拓跋嘉熙,不算絕了拓跋禹的后。
凌霄以為,日子會一直這般平靜地過下去,她想起殷曜月的時候越來越少,最后那個身影似乎都已經變得有些模糊了。
可是,秦武三年的秋,邊疆傳來軍報,南國集結兵力,殷曜月開始了北伐。
言修竹早已料到會有這一天,只是他沒有想到來得這么快,他預計的殷曜月至少要休養生息五年的時間,不想,才三年他便忍不住了。
拓跋禹這些年心里一直是蠢蠢欲動的,被言修竹壓著才一直沒有動作,殷曜月率先挑起戰事,卻是如了他的意,立馬便要御駕親征,又被言修竹阻止了。
南軍此次北伐的統帥是青玄,拓跋禹的舅舅白將軍與之相抗,南軍此次似乎是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并沒有十分激烈地進攻,戰事持續到兩個月的時候,南軍開始采取毒攻戰,白將軍已是上了些年紀,不慎吸了些毒氣,誘發了多年的暗疾,病倒了,拓跋禹再也待不住,不顧言修竹的反對,親上了戰場。
京城的朝政之事,盡數交給了言修竹。戰報每日都從邊疆傳回。
凌霄坐臥不安,心里總是隱隱地不舒服,擔心拓跋禹,怕他在戰場上受傷。
有的時候便是如此,越是怕什么就越是來什么,沒多久就傳來拓跋禹受傷的消息,凌霄再也坐不住了,要去邊疆,言修竹自然是攔著不讓。
“這次南國攻城略地,多是采用毒攻,北國軍醫多不擅長,我這兩年致力于研毒,正好派上用場。”凌霄說。
“戰場明面上用的毒,因為戰場開闊,地理環境風向的影響,多不能致命,最多只會讓身體弱質的士兵不適,北國士兵身體強健,并不會有多少影響?!?
“若是沒有影響,拓跋禹為何還會受傷?”戰報上說的是拓跋禹與敵軍交戰之時,就是因為突然身體不適才會被對方尋了機會傷了他,本不是什么致命傷,癥狀卻又看起來十分嚴重。
言修竹見凌霄是執意要去,不得不將拓跋禹被冰葵反噬的事情告訴了她。
凌霄這才知道,這些年她的安逸,原來都是拓跋禹用自己身體的痛苦換來的,那樣的噬心之痛,她那時一個月承受一次都已是磨折得她痛不欲生,他卻要承受得多得多,隨著冰葵反噬得越來越厲害,最近他幾乎是隔三差五就會發作一次。
這也是為何他隔三差五都會獨自宿在自己的寢殿的原因。
凌霄的心一陣陣的痛,“師傅,冰葵是你做出來的,你一定有辦法解。”
言修竹卻是搖頭,“冰葵是為了克制悅澤,要解冰葵,必須先解了悅澤。”
“你的意思是,這世上只有殷曜月才能解悅澤?”
言修竹再次搖頭,“連他也解不了?!?
“我不信……世上萬物生生相克,不會沒有辦法。”
言修竹嘆了一口氣,看著凌霄眼里隱忍的淚水,心中不忍,“確實并非完全無解……”
“師傅?”
言修竹從一本書冊里取了一頁下來遞給凌霄,凌霄看罷,五味陳雜,默然片刻,一句話沒說轉身走了。
翌日,唐小杰便帶領了兩百精衛護送著凌霄往邊疆而去。
凌霄他們到應城的時候已是傍晚,拓跋禹正在巡查傷兵,聽說凌霄來了,又是激動又是驚喜,飛也是地跑回營房,將她抱在懷里舍不得放開,嘴上卻說著惱她的話。
凌霄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心下稍安,“聽說你受傷了,來看看?!?
拓跋禹笑得合不攏嘴,“霄兒擔心我了?”
凌霄去脫他的衣服,拓跋禹一把握住她的手,眼里是興奮的火苗兒,“霄兒想我了?”
凌霄瞪了他一眼,“我是要看你的傷?!?
拓跋禹咧嘴一笑,松開她的手任由凌霄繼續將他的上衣脫了,露出他強健的身體,凌霄看到他肋下的地方有一條傷痕,雖然不算剩,卻有她手掌那么長,此時已經結了痂。
凌霄輕輕地撫摸那條傷疤,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遍布,凌霄心里心疼不已。
“霄兒,你要是再這么摸下去,我可忍不了了?!蓖匕蠈⑺氖肿г谑掷铮蛔屗倮^續觸他的傷口。
“就這么點兒了不起的傷,軍報上卻說得你要死要活?!绷柘鲎匀灰咽侵浪槐词傻脑?,既然他不想讓她知道,她便裝作不知好了。
“軍報言過其實了?!蓖匕嫌韺⒘柘鰯堖M懷里,嗅著她身上的馨香,“邊城之地,太危險,過幾日霄兒便回去吧?!?
雖然舍不得,但比起她的安危和舒適,他還是寧愿選擇后者。
“我既然來了,就沒打算這么快回去,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拓跋禹心里歡喜,將凌霄摟得更緊,“舅舅已去西邊兒調兵,只要應城繼續堅持半月,西邊兒的兵力一到,襲擊南軍兩翼,青玄就堅持不了幾天了。”
凌霄留了下來,幫著軍醫們一起照顧傷兵,正如言修竹所言,縱然南軍攻城之時采取了毒攻,但因條件受限,毒效并不明顯,中毒的多是身體本就不足之人。
但也正因如此,毒入體內后,難以排解,不能自行恢復,若無解救之法,終是難逃一死,殷曜月的毒,乖張怪異,北國的軍醫無人能破,皆束手無策。
古木看到凌霄來了,瞬間如同看到了救星,凌霄這些年混跡于西營,西營的軍醫最是了解她的醫術。
好在凌霄這兩年研習毒術,雖不多精湛,但有醫學功底在,卻也小有所成,只用了兩日便大抵琢磨出了那毒的門道,又將南軍投入城內未染盡的火球里的油氈和木屑研究了一番,得出了一個結論,南軍所用的毒草,定是就地采集。
放眼應城附近方圓百里,只有東南面有一處綿延的山脈,那山脈下有河流經過,蔥蔥郁郁,草木茂盛。
“但凡毒草,其解藥定會生長在其不遠的地方,當下我無法斷定這是哪種毒,但能猜測出或許是出自那處山脈,只有實地檢驗后才可知曉?!?
古木卻說,“那山脈在應城的東南方向,南軍就駐扎在那處山脈下河岸的西北處,要到那里便要經過南軍的駐軍之地,恐怕行不通?!?
“我們可以從東邊兒繞一個大圈前往?!?
古木還是搖頭,“還是有危險,不能讓你冒險?!?
“難道你想看著他們死?他們雖是一命,卻哪個不是一家子心之所系?”
古木也是為難,“陛下是不會允許你去冒險的?!?
“所以不能告訴他?!?
拓跋禹來這里的時候,南軍已經攻下了一城,下一個目標便是應城,拓跋禹便直接來了應城防守,加固城門,原應城城守已是將城門緊閉,里面的人不許出,外頭的人不許進,但凡是男的,都整編入伍,所有的糧食都收集到一起統一派發,先滿足軍用,后拓跋禹帶了兵前來,兵力充足,困在城里的人,眼見著兩軍僵持不下,恐慌城中糧絕,拓跋禹不愿激起民憤,答應兩日后打開西城門放想要離開的人出城。
凌霄便偷偷混在其中,西面駐扎的南軍見城里涌出人來,還以為是應城的突襲兵,整裝迎擊,后探子回報說只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百姓,青玄抓了幾人問明緣由,又著人將這些人檢查了一番,并無發現異常,才下令將這些人放了。
和凌霄一起出來的古木都松了一口氣,因為怕太多人引人注目,凌霄只帶了古木一起,兩人扮作流民繞道而行,原本只需要半日行程便能到的山脈處,兩人足足花了兩天的時間才到達目的地,不過好在是一路上沒有遇到南軍。
凌霄給拓跋禹留了一封信,拓跋禹看到的時候,急得眼睛通紅,本就蠱毒發作痛苦不堪,生生又多了如焚的憂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