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是個不怕死的,又有職業病,一聽到有什么疑難雜癥,就手癢,眾人散去,她反而上前。
乞兒一邊啃包子一邊撩擋在嘴邊的頭發,凌霄隱隱約約能看到她灰撲撲的臉上分布著大大小小的紅點點。
乍一看,還真是像出水痘,凌霄緩緩靠近她的臉,她后退了兩步,凌霄再次靠近只是想要觀察得仔細些。
“我得的是天花,你不怕被我傳染?”她開口說話,聲音清脆,只是帶著不同于南國官話的腔調。
“那你告訴我,你得這病多久了?”
女孩兒想都沒想,脫口而出,“大概好幾個月了。”
凌霄點了點頭,笑到,“我是大夫,我能幫你治好。”
女孩兒把最后一口包子塞進嘴里,又伸出舌頭把掛在嘴角的一小塊兒碎屑卷了進去,“不必了。”
“這病可拖不得,會死人的。”凌霄繼續說。
女孩兒用兩只手分開擋臉的頭發,將凌霄從上到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不要以為你長了一張……”她尋思了好半天,才想出了一個自認為貼切的詞,繼續說,“人模狗樣的臉,就誆得了我,你一定是想要誘騙我,說是要給我治病,其實是想把我騙去賣了。”
人模狗樣……凌霄哭笑不得,看樣子她是被人騙過,吃過虧,所以才這般謹慎的。
“我不光是有一張善良的臉,我還有一顆善良的心。”凌霄糾正了她人模狗樣這個用詞,然后指了指身后,“看見了嗎,那家藥鋪,我開的,看你這樣子,想必也是遇到了困難,我不但能讓你吃飽穿暖,還能為你提供一份活計,實現你的人生價值。”
女兒看了看藥鋪,又看了看凌霄,像是在判斷凌霄善良的真偽程度,又像是在猶豫,“什么活計?”
果然很謹慎,“我的藥鋪正好缺個打雜的,打雜知道什么意思吧?暫時沒有確定的職位,有什么做什么,需要做什么做什么,你可不要小瞧了打雜,不是一個靈活的人還做不好呢,得見事做事,腦子靈活,手腳靈活。”凌霄看著她,露出一抹不確定的眼神,“我還挺懷疑你這個連舌頭都有些捋不直的小姑娘能不能勝任呢。”
“誰說我不能勝任,我舌頭好著呢。”
凌霄挑了挑眉,對她笑了笑,不再說什么,轉身回了藥鋪,女孩兒站在那里又猶豫了一會兒,終是跟了上來。
凌霄先是讓她自己到藥鋪后院燒了水洗了個澡,去臨街買了套干凈的新衣服給她,洗干凈了,又穿整潔了,再次出現在凌霄面前的時候,便是個清清爽爽,眉目姣好的少女,除了臉上的紅點點大殺風景。
“有名字嗎?”凌霄問她。
“莢蒾。”
“莢蒾樹的那種莢蒾?”凌霄之所以她一說便聯想到莢蒾樹,實在是因為她對此樹十分熟悉,她的師傅言修竹,最喜歡的花就是白色的瓊花,又叫莢蒾花。她師傅說瓊花清雅,最是類他,凌霄往往不愿茍同,覺得他的形象分明就是一株曼陀羅,妖艷無比還有毒~!
“嗯。”
凌霄笑了笑,“我叫凌霄,也是一種花兒的名字。”
“夫人好。”莢蒾十分伶俐,想必是聽到常守他們對凌霄的稱呼,便有樣學樣這么叫她。
“你可認字?”
“一點點。”
凌霄又看了看她臉上的紅點點,“你是吃了什么讓自己的臉變成了這樣?”
“你怎么知道我是吃了什么?”莢蒾脫口而出,十分驚訝。
凌霄笑了笑,“我不是說了嗎,我是大夫嘛,是不是出了水痘,我一眼便看得出來,你還說病了好幾個月,更是穿了幫。”
莢蒾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是石竹花,我從小吃了那花兒就會全身起疹子。”
凌霄對她大加贊賞,“聰明。”她之所以會吃這種讓自己全身起疹子的花,不過是想以此來保護自己,真是個十分聰明伶俐的家伙,凌霄很是喜歡。
莢蒾留了下來,想必是她從來都沒有在這么好的房子里呆過,從來沒有以這般正經的手段謀生過,所以十分激動,到了下午收攤關門回到王府的時候,她更是難以置信,看到殷曜月的時候被他霜雪般的風姿,驚得瞪大眼睛盯著殷曜月好一會兒,還是嚴大娘將呆若木雞的她拉了下去。
殷曜月看到凌霄帶了個陌生人回來,還說是新撿來的丫鬟,微微蹙眉,對凌霄這喜歡撿人的習慣有些無奈,但看她心情十分不錯,像是很喜歡那丫頭,便也沒有說什么。
一直以來,殷曜月和凌霄都在忙著各自的事情,殷曜月從來不干涉凌霄,凌霄也從來不多過問殷曜月,凌霄很喜歡兩人的這種相處模式,相互喜歡,又各有空間。
一切順遂,便會覺得時間過得很快,春去夏來,厚厚的被褥換成了薄被,又換成了薄毯,喜歡窩在殷曜月的懷里睡去醒來,變成了因為怕熱離他越來越遠,甚至對那種親密之事也推推拒拒,殷曜月每每想要抱她親她都難以得逞,想要一次都得費盡心力地連哄帶騙,實在是比打仗殺敵還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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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曜月嘴上沒說什么,心里是有些窩火的,想他堂堂一個王爺,一方封地的主人,愛慕追求他的女子不計其數,他卻還要為了求自己的女人一次歡絞盡腦汁。
而凌霄一副心思放在她生意越來越好的藥鋪上以及對莢蒾的培養上,對殷曜月的關注本來就少,現下變得更少,再加上殷曜月這個人臉上總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樣子,她自然是看不出他的心思來。
她越是這般,殷曜月心里就越是生氣,面上就更是一副冷漠,活脫脫一個身體得不到滿足,心里得不到安慰還羞于啟齒希望丈夫自己能發現的小媳婦兒。
凌霄問:“你最近在忙什么啊?”天氣越來越熱,殷曜月的臉色卻是越來越冷,凌霄還以為他是不是因為府衙的什么事情而憂心呢。
“學堂之事。”殷曜月淡淡的回答,習慣性地夾了一塊瘦肉準備放到凌霄的碗里,到中途又突然折回放進了自己的嘴里。
凌霄點了點頭,前幾日便聽他提過,說西北之地貧瘠,多以游牧而生,居無定所,他想讓他們多數人定居下來,便要想辦法解決他們的糧食問題,他們種植技術欠缺,殷曜月便想著在州府辦個學堂,讓各郡縣派人來學,學成之后再回去教給他人,后來便又想著這學堂不單單教種植技術,也可以教點兒別的,多樣化更好。
“不順利?”凌霄又問。
殷曜月細嚼慢咽,嘴唇慢慢蠕動,他連吃飯的樣子都透著一股清雅,細長的眼一直微微垂著,目不斜視,只在凌霄說話的時候會時不時地抬眸看一看她。
“沒有。”
“那你還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凌霄撇了撇嘴。
殷曜月微微蹙眉,有這么明顯嗎?抬頭看向凌霄,見她依然吃得歡快不已,沒心沒肺的樣子讓他心里油然生出些惱怒來,語氣便有些不好了,“我為什么不高興難道你不知道?”
殷曜月為人清冷,總是給人一副不喜人靠近的感覺,與不相干的人連看都不愿多看一眼,更別說說話了,就拿莢蒾來說,莢蒾也來這里幾個月了,他連一句話都沒與她說過,就算她就站在凌霄的身邊,也會被他忽視她的存在,唯獨對凌霄溫柔平和,自從他承認了自己對凌霄的愛意后,便再也沒有對她冷言冷語過,對她有極大的容忍度,連一句重話都沒有說過了。
突然間這么明顯的語氣不善,倒讓凌霄愣住了,眼見他飯都沒吃完便悻悻而去,一頭霧水。
只能揣測得出他是因為她不高興的,但是卻想不出為什么,難道是她每月給京城寄信暴露了?凌霄搖了搖頭,她給梁弘毅寫信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而且每次的內容她都并沒有要隱瞞他的意思,大大方方的給他看都沒有問題。
再說了,他這幾個月來的行為本來就沒什么秘密可言。
若不是這件事情又是什么呢?
晚上睡覺的時候,殷曜月對她的不滿情緒表現得更加明顯,平時都是她往床的里側靠,今天他竟然主動往床的外側睡,凌霄看著他筆直清冷的后背,尋思了許久也沒尋思個所以然來,最后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第二天,凌霄一到藥鋪,一看到對面酒肆開門,便去找姚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