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晃晃悠悠迷迷糊糊地走在一條暗無天日的道路上,走了許久許久,才看到一條河,河水黑紅黑紅的,還彌漫著幽藍的霧氣,腥穢不堪,河上有橋,橋下蟲蛇滿布。
凌霄想著,那條河應該就傳說中的奈河,那橋應該就是奈何橋了吧,看來她是真的死了,過了奈何橋是不是就會有個孟婆給她喝下一碗孟婆湯,然后她就可以再入人世去投胎了。
“你罪孽深重,投不了胎,你得隨我來?!绷柘鲋宦牭铰曇魠s看不到這聲音的來處,不知何時手上腳上都被戴上了鐐銬,那鐐銬血跡斑斑,十分滲人。
“這里是拔舌地獄,凡在世之人,挑撥離間,誹謗害人,油嘴滑舌,巧言相辯,說謊騙人。死后被打入拔舌地獄,小鬼掰開來人的嘴,用鐵鉗夾住舌頭,生生拔下,非一下拔下,而是拉長,慢拽......你得先在這里受盡一萬年的刑?!?
“一萬年刑滿,還的去另一處地獄受刑……”
凌霄看著眼前滿目凄慘的場景,嚇得哇哇大叫,“我在生之時,也是救人無數,就犯了一點點小過錯,也不至于下十八層地獄啊~!”
凌霄騰地睜開眼,入目是一片綠葉,再仔細一看,綠葉之后遠處是一片石堆,石堆間好像有個人影,凌霄眨巴眨巴眼睛,是了,是個人,因為隔得遠,勉強能看出是個男人,長相完全看不清楚。
那人好像還在往她身上砸石子兒,一邊好像在嘀咕什么話,聲音太小,凌霄也聽不清楚。
在確定自己還活著,剛才那不過是做了個夢,便放下心來。
凌霄動了動手腳,這才發現自己此時正掛在一棵從懸崖上長出來的樹上,因為離地面稍近些,所以能吸收點兒地氣,長得比懸崖上面些的樹要強壯些,凌霄小心翼翼地抱住那根掛住她腰帶的樹干,翻了個身改為趴的姿勢,然后一點一點挪到粗一些的枝干上,因為掛著她的那根枝條已經斷裂了,只留了一層樹皮支撐。
樹下那人仰頭望著凌霄,“喂,看來你還活著,需不需要我想辦法弄你下來?”
“需要?!绷柘鲅傺僖幌?,身上每一寸肌膚都在叫囂著痛。
“我這人,替人收尸的事情沒少干,救人活命的事情干得也不少,但兩者的收費標準是不同的,不知道十兩銀子你拿不拿得出來?”
“沒問題?!绷柘霾挪还茏约耗貌荒玫贸鍪畠摄y子,先應承著,等他救她下去再說。
“那便說定了啊,你把你的腰帶丟下來?!?
凌霄聽話地解了腰帶丟下去,那人又把自己的腰帶解了,把兩人的腰帶結在一起,又脫了身上的衣服撕成幾條結上,然后在一頭綁了一塊重量合適的石頭,把石頭朝凌霄所在的樹干丟過去,通過石頭的重量把布條送到凌霄那里。
“你把石頭解下來,然后把那頭綁到你腰上,可要綁緊些,若是沒綁緊造成二次傷害,可不關我的事?!?
凌霄照做,然后就看到他以樹干為支點,拉著另一頭將凌霄緩緩地放下,直到她落地。當時凌霄便在心中贊嘆此人聰慧。
凌霄從地上爬起來,此時天色已暗,那男子不知從哪里拿出個小冊子和一根木炭筆,遞給凌霄,“看你這樣子想必身上也沒帶那么多錢,但又口說無憑,你得先把欠條寫好?!?
天色昏暗,只隱約能看到那人一雙精光閃閃的眼睛,凌霄接過紙筆,“天都黑了,我看不清楚?!?
下一刻那人便拿出火折子點燃,凌霄簡直無語了,看他那窮追不舍的勁頭,她不寫是不行的,于是很配合地寫了欠條,不過把十兩寫成了十一兩?!?
“咦,我們說好的十兩,你作何多寫一兩?不過謝謝了?!绷柘稣ь^去看他,火折子熄滅了,沒看到。
“那一兩可不是白給的,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定然是走不動了,你把我背回城去,那一兩是給你的苦力錢。”凌霄說。
“一兩就想讓我背你?。磕且蔡阋肆??!?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不背我回去,難道把我丟在這里?這深山老林的,一會兒豺狼虎豹出來,把我給吃了,你那十兩也別想要了。”
“說得也是?!彼f著便又將凌霄的腰帶扯了幾下,把布匹的經絡扯松散,然后又把它攏起來,打了個結,跟凌霄說,“你等會兒?!比缓缶腿チ艘慌缘牟輩才?,抖了幾下那草叢,便見一群的螢火蟲從草叢里飛出來。
他一只一只地抓來放進那個被他攏成的布兜里,漸漸的,那個布兜亮了起來,變成了一個發光的燈,雖然光線很弱,但也勉強能看得到路。
他把用螢火蟲做成的布燈的一頭遞給凌霄,“你拿著這個,我來背你?!?
然后他又把他隨身攜帶的背簍背到身前,背著凌霄離開了此地。
“我叫凌霄,你叫什么名字?”凌霄問他,雖然這人愛錢財,但卻聰明,善良。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油的味道。
“蘇千流?!?
夜風拂過,將他的氣息吹到凌霄的臉上,她聞到了一絲姜片的味道。
“你是個廚子?”
“?。磕銥槭裁磿X得我是個廚子?”
“你身上有姜和香油的味道?!?
“哈哈哈,你的鼻子倒是挺靈,不過我不是廚子,至于我是做什么的,你最好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我怕你知道了會害怕?!?
他真的是個很聰明的人,方向感也很不錯,縱然是在黑夜,也能一步到位不走彎路,很快兩人就走出了深山,能隱約看到不遠處的村落有燈火的光芒。
蘇千流把凌霄放到田埂上,自己也坐到一旁休息,“好在你不胖,否則這么遠的路,我可背你不出來,唉,這一兩銀子真難賺。”
凌霄將臉湊近布燈觀察里面的螢火蟲,那微弱的光線照在她的臉上,她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還滿是泥土,但那雙眼睛卻格外地清澈明亮,如桃花一般好看極了,那睫毛又長又卷,就那么雙眼睛似乎就能將螢火蟲所有的光芒都吸進去。
蘇千流看著她的眼睛,喉嚨動了動,“好在我是個正人君子,否則就算你沒給摔死,清白也是保不住了?!比缓笾刂氐貒@了一口氣,“早知道你長得這般好看,剛才就不該只要十兩銀子那么便宜了,讓你以身相許多好,還可以白撿個老婆回去?!?
凌霄嘻嘻一笑,被人夸好看,總是能讓人心情愉悅的,“還有多久能回城?”
“從這里到城門口,最少也得半個時辰,那時候城門早就關了,進不去了的?!?
是啊,她倒是把這事兒給忘記了,“那你家住哪里?城內還是城外?”若是城外,她今晚還能借宿一宿,若是城內,可怎么辦?
“城內?!?
“那我們怎么辦?今晚住哪里?”
“城門口有家客棧,但那客棧收費死貴,我身上錢不夠,你身上有多少錢?”
凌霄摸了摸空蕩蕩的荷包,最近她經濟危機,太醫院的補助沒了,預支的一年的月錢都用在了惠濟院,身無分文?!拔乙矝]錢。”
“那沒辦法了。只能去村子里試試。”說著就起身很自覺地半蹲到凌霄跟前,凌霄也很自覺地爬到他背上。
“他們會收留我們嗎?”
“這里的民風還算淳樸,就住一晚上,應該沒問題?!?
到了一處屋舍,凌霄伸手敲了幾下門,“有人嗎?我家住城南,因為太晚城門已關,回不去了,還望舍下能收留一晚?!遍T被打開,來開門的是個婦人,手里提著個油燈,她提起油燈,才看了兩人一眼,便一臉的驚慌,大叫一聲,“鬼~!”然后油燈哐當一聲掉地,門嘭地一聲被關上,然后就聽到她聲嘶力竭地在里面喊,“當家的!鬼啊,有鬼~!”
“你是不是長得特別丑?”凌霄怔怔地看著地上還沒熄滅的油燈,問蘇千流,若不是他太丑,那婦人為何會以為見到了鬼。
蘇千流把凌霄放下來,又把地上的油燈拾掇拾掇撿起來,提到自己的臉龐,望著凌霄,“你覺得我丑嗎?”
面如冠玉,劍眉星目,相貌堂堂,皎如玉樹,雖然容貌氣質不如殷曜月絕代,五官不如言修竹妖艷,身姿也不如拓跋禹魁梧,但無論是長相還是身材,蘇千流都是很出眾的。
“不丑?!绷柘鲱D了頓,又加了一句,“不但不丑,還很俊美?!?
蘇千流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后說,“還是你整理一下你的儀容吧,披頭散發,臉跟個花貓似的?!?
凌霄這才醒悟過來,看來問題出在自己的身上,忙把披散的頭發重新攏整齊,又用袖子擦了幾下臉,蘇千流笑了笑,“你也很好看?!?
兩人準備去下一家試試,蘇千流本來準備繼續背她,凌霄覺得自己休息了這么久,已經可以走動了,便只需他攙扶即可。
于是,兩人又走到了下一家,敲了門,說了情況,這次來開門的是個老婦人,只看了一眼凌霄,便把目光放到蘇千流身上,眼神有點兒躲閃,“家中貧寒,沒有多的地兒給兩位……你們去別處吧。”說著就關了門。
凌霄又把蘇千流上下打量了一番,“你覺不覺得她剛才看你的眼神兒怪怪的?”
“有嗎?沒發現啊。”這次蘇千流回答得并不那么地斬釘截鐵,“看來今天得露宿荒郊野外了?!?
“再試一家吧。”凌霄不愿放棄。一路又找到下一家,“你還說什么民風淳樸,連個愿意收留的人家都沒有?!?
兩人又找了一家,這次來開門的是個中年男人,一開門看到蘇千流,一句話沒說,便要關門,這次凌霄眼疾手快把門給抵住,一把拽住他要來關門的手腕,“這位大叔,我們就是借個宿,你作何這般決絕?”
“我們這兒沒地兒給你們借宿,你們走吧。大晚上的,真是晦氣~!”說著用力把凌霄的手給掰開,把門給關上了。
晦氣?談何而來?凌霄轉頭看了一眼望著她笑瞇瞇擠眉弄眼的蘇千流,果然問題出在他身上。
“你是個仵作?”而且還是個很有名的仵作。
蘇千流嘻嘻一笑,“你怎么猜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