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流轉,英雄們的命盤被無情的撥亂,他們或者走到了一起,或者無緣相見,或者面臨滅亡,或者迎來機遇。一切似是偶然,又像是命運。如果所有的事物沒有改變,天下的戰局將會是另一種模樣。但是當那個十七歲的少年在襄陽城外甦醒,所有的一切已經被改寫,只是這些被改寫了命運的亂世英雄,自己卻沒有絲毫察覺。
興平元年冬,冀州界橋南二十里。
公孫瓚用力約束著胯下躁動不安的坐騎,朔風夾雜著雪花吹在他的臉上,如刀割一般。他的身後齊齊的列著一萬白馬義從,繡著“公孫”兩個金字的帥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自從同袁術結盟以來,公孫瓚已經與袁紹在冀州開戰數場,雙方互有勝負。這一次公孫瓚押上了自己麾下所有的白馬義從,準備將袁紹在冀州的主力徹底消滅。
公孫瓚將手中的長槊插入雪中,整理著自己護腕上的毛皮,嚴綱帶馬上前,指著遠處道:“主公,你看。”
公孫瓚擡起手臂,擋住撲面而來的雪花,看到遠處的地平線上出現了龐大有序的軍陣,一桿黃色的大旗在風雪中飄展。公孫瓚瞇著眼睛看了一會,問嚴綱道:“你可看清楚了,那是否袁紹的帥旗?”
嚴綱仔細的辨認一番,篤定的道:“主公,袁紹向來以軒轅黃帝的後代自居。這黃旗上繡有巨熊圖騰,應是袁紹的帥旗無疑。”
“袁紹小兒終於坐不住了。”公孫瓚冷笑著拔出插在身旁的長槊,“嚴綱,予你五千白馬義從,攜我帥旗,趁袁紹立足未穩衝擊其步兵主陣,本帥自帶五千白馬義從爲你掠陣。”
嚴綱在馬上抱拳諾道:“得令!”遂從身後掌旗士兵手中接過帥旗,猛的單手高高舉起,放聲咆哮道:“前隊五千人聽令,隨我衝陣!”
“諾!”五千人齊聲應道,五千匹戰馬同時人立長嘶。在“義之所至,生死相隨!蒼天可鑑,白馬爲證”的高喊聲中,五千名白馬義從逆風撲出,向袁紹的步兵軍陣發起了衝擊。
袁紹的前軍發現了敵軍的衝鋒,一陣小小的騷亂之後,前隊的士兵迅速將一人高的盾牌在軍陣前立起,所有的步卒都躲回了盾牌之後。整個步兵戰陣靜靜的立在曠野之中,如同一塊石頭般紋絲不動,只有袁紹的帥旗在風中不安的翻滾。
縮頭烏龜的戰術,嚴綱頗爲不屑,隨即再次咆哮著舉起手中的大旗:“白馬義從,列鋒矢陣,衝過去!”
白馬義從戰馬真正的力量終於全部爆發了出來,全速衝鋒的戰馬再次發力,轉眼間就撲到了距離步兵戰陣二百步左右的距離,然而步兵戰陣仍然沒有半點動靜。
“放箭!”嚴綱的副將喊道。無數羽箭藉著騎兵衝擊的速度飛出,掠過陣型前方的大盾。箭雨落在步兵陣中,步卒們紛紛舉起盾牌架在頭頂格擋。
一百五十步,一百步,五十步,白馬義從越來越近,嚴綱放聲高喊道:“白馬義從,放馬過去,踩爛這塊龜殼!”這時,袁紹步兵前方的盾牌齊齊倒下,嚴綱驚恐的看見藏於盾牌之後的鋼鐵荊棘,他想要勒住戰馬,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無數兩丈左右的尖銳鐵刺斜插在凍土之中,形成了騎兵無法突破的障礙。衝在鋒矢陣最前端的幾名白馬義從來不及閃避,便連同戰馬一起被鐵刺刺穿,身後的同伴很快就步其後塵,成爲一具具掛在鐵刺上的屍體,哀嚎著倒下的戰馬和騎兵形成新的屏障,後面的白馬義從想要強行勒住戰馬,但是卻被身後涌來的騎兵浪潮推著踐踏過自己的同袍,撞向鐵刺。
鐵刺之後是數千張準備就緒的強弩,無數鐵翎羽箭筆直的射入白馬義從的戰陣之中,騎兵們紛紛倒撞下馬背,嚴綱勉力押住戰馬,試圖重新組織戰陣,一匹黑馬從鐵刺後一躍而出,馬上的騎士藉著戰馬的力量一刀將嚴綱和他手中的帥旗斬爲兩段,風雪之中,公孫瓚的帥旗緩緩倒下,隨即被馬蹄踩踏在雪泥之中。
袁軍的步卒們怒吼著揮刀從鐵刺的縫隙中蜂擁而出,白馬義從視作兄弟的戰馬反而成了此時最大的累贅,受傷的戰馬掙脫騎手的控制,瘋狂的四處亂撞,被甩下馬的白馬義從或被踩踏而死,或爲敵軍砍殺,噴灑的鮮血將雪地染得一片赤紅。
袁紹和一衆謀士騎著馬站在不遠處的高地上。袁紹冷眼觀賞著眼前的這場屠殺,捋著頜下的短鬚道:“麴義是個將才。將我的帥旗立起來,傳令顏良和文丑進攻。彼此一役,將河北的大事徹底了了。”
繡著飛熊的袁氏帥旗終於在戰場上豎起,隨著風雪在半空中狂舞。
公孫瓚的頭腦如同被寒冷的風雪凍凝了一般,目瞪口呆的看著前方的戰事,一名衛兵驚惶的撲上前來:“主公,你看後面!”
白馬義從的後方,旗號飛揚,正是袁紹的軍旗。顏良和文丑領著大軍在風雪中埋伏了很久,此刻終於找到了突襲的最佳時機。
前方兵敗,後方受襲,白馬義從無法組織有效的抵抗,這支曾經威震胡塞的輕騎頃刻之間便被步兵的洪流淹沒吞噬。公孫瓚引著數百殘兵殺出重圍,卻被顏良領兵截住,幾員副將捨身上前擋住顏良,公孫瓚才得以狼狽的縱馬走脫,但是行不多遠,又被文丑驅兵趕上。公孫瓚仗長槊與文丑戰了幾合,終究心中膽怯,槊法散亂,被文丑窺了個破綻,一槍刺中肩窩,從馬上跌了下來。
文丑捻槍便刺,卻聽得腦後響起兵刃的破風之聲,只得回槍擋架。刀槍相斫,文丑虎口一震,長槍險些脫手,定睛再看來將,只見此人丹鳳眼,臥蠶眉,面如重棗,美髯飄飄,手提青龍偃月刀。文丑不曾隨袁紹一起討董,不識得關羽,厲聲喝問道:“何方狂徒如此卑鄙,竟敢偷襲於我?”
關羽捋須冷笑道:“淺薄鼠輩,無知孺子,竟然不識虎牢關前溫酒斬華雄的關雲長麼?”
文丑聞言大怒,正欲挺槍與關羽一較高下,卻聽到遠方自家軍陣中傳來收兵的鳴金聲,當下只能恨恨的撥轉馬頭,帶領已經結成陣勢的步兵,倒退著緩緩離去。
關羽自忖兵少,又見文丑治軍嚴整,退兵之時絲毫不露亂象,亦不再追趕,只是命弓弩手張弓戒備。直到敵軍退去,關羽才翻身下馬,查看公孫瓚的情形。此時公孫瓚已經氣息奄奄,昏暈過去,關羽忙命左右將其擡上擔架,親自護送他與正在收聚殘兵的劉備和張飛匯合。公孫瓚悠悠醒轉,見到劉備,艱難的抓住劉備的雙手,開口道:“若非玄德來救我,今日我只怕要命喪於此。”公孫瓚勉強的撐起身體,四下打量,見一萬白馬義從只剩下數百殘兵,羞憤之下,吐血數口,又倒了下去。
當夜,公孫瓚因槍創迸裂而亡,臨死之際將幷州和幽州託付給劉備。而袁紹也因大雪封路,糧草難行,無法繼續進攻,不得不收兵回鄴城修整。
興平元年十二月,隨著公孫瓚的戰死,河北版圖的動盪暫時平靜下來。劉備出於穩定人心的考慮,迎立流亡在外的劉虞之子劉和爲幷州牧,自領幽州牧,同時以輔佐少主的名義取得了兩州的全部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