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夢中那聲槍響驚醒時,房內還是一片黑暗,但是天邊已開始泛白,一抹光線溜了進來,還是照不明這個世界。角落有一個微弱的火光,滿室的煙味,即使開了窗還是散不去。
秋憶喘著粗氣茫然地看著那抹火光,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完好如初,並沒有被打出一個血流如柱的洞,瞬間放鬆了緊繃的身體,頹然的倒回牀上。
她望著天花板,過了好久,直到天邊升起一抹陽光,她才緩緩開口道。
“我接受不了……對不起,這超過了我的承受範圍……”
火光熄滅,滿室寂靜,煙味逐漸消失,被陽光替代。
“要麼殺了我,要麼放了我。”
白夜寒忽然想起有一次,高年級的某個女生找來了社會上的一些痞子避開他和伊藤優奈教訓她,她被打得滿身是傷,只要那時她肯開口說一句‘我和他分手’,也許她就不用被打得住院了。他那時才知道,他的女孩並非嬌弱得經不起風雨,只是願意被人寵著罷了,她倔強,有時候認定一件事是誰也改變不了的,包括她最敬重的媽媽,但是因爲周圍有人寵著,所以常被別人忽略。
熟知她的脾氣,他轉變了‘戰略’。
“小憶……”因爲坐了一夜,又抽了整夜的煙,他的嗓音乾澀嘶啞。“愛我,就那麼難嗎?”
果然,他的女孩因爲他的話而僵住,無論再怎麼變,仍舊能被他牽動著情緒,他哀傷地對上那對眸子,毫不掩飾自己的脆弱。
“如果,你能心平氣和地對我說,你不愛我了,或者,你不再愛我了,我……就放你離開。”
“……”
秋憶閉上眼,不敢再與那雙盛滿哀傷的眸子對視,她恨此刻的自己,說不出一句話來,不,僅僅就只是幾個字而已,她沒有了昨日的伶牙俐齒,昨晚那一幕把藏得最深的她逼了出來。
白夜寒起身走到牀邊,俯身,看到滿臉蒼白的她,身體還在微微發抖,猶如被野獸盯上的膽小兔子,那麼無助可憐。他倒在她的身上,埋在她的頸間,室內又迴歸一片寂靜,她剛纔的沉默,讓他繃緊的心終於放鬆了些許,他該是喜悅的,想說些什麼,可是最終卻選擇沉默……
白夜寒變了,他不再是從前那個沐浴著陽光對她微笑的男孩了。
她想,其實是大家都變了,因爲即使男孩現在沐浴著陽光對她微笑,她也不會感到幸福了。
她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光怪陸離,殘酷血腥,她看到一個對著鏡頭可以義正嚴辭的斥責犯罪分子的人,轉身卻做出比犯人更可惡的事情;她看到兩個人今天結盟,明天就可以爲了各自的利益翻臉;她看到身爲執法者的官員,□□,事後還可以爲了殺手洗清罪名;她還看到,有錢是不夠的,還得有權……
她看到了好多好多,她還看到白夜寒口中‘乾淨’的世界其實並沒有多幹淨,與□□不同的是,那‘乾淨的世界’只是一個沒有血腥的另一個戰場罷了,這一切……都是白夜寒逼她看的,逼她承受的,她要瘋了……
不過短短的半年,她覺得自己經歷了幾世人生,她要反抗,她要回到自己單純的世界,她不要在這種地獄煎熬。
“合作愉快。”來者愉悅的與白夜寒握手,和善的笑容,正義的形象,秋憶看向旁邊桌上那份報紙,醒目的標題刺得她眼睛生痛。
【住房和城市發展部部長昨日正式上任,而前任部長格蘭傑因貪污公款一事於不久前在家中吞槍自殺!】
“關於慶功宴,如果白先生賞臉的話,希望你能攜你的女伴一同前往。”新任部長,鄧肯正笑著來回看白夜寒和秋憶,滿臉的真誠。
“一定準時到。”
秋憶畏高,可是如今的她站在這幾十層的樓頂看著腳下的萬丈深淵,卻能心平氣和,紐約是世界貿易中心,是最繁華的中心,是個海上旋渦,就算危險,還是有很多人甘願被捲入其中,腳下的世界車水馬龍,人羣攢動,每分鐘都能變化出一個不同的人生。
“在想什麼?”白夜寒從秋憶的身後摟住她,享受這短暫的溫暖。
“格蘭傑的家人,如何?”
沉默不過短暫的幾秒,他不帶感情的聲音訴說一個殘酷的命運。
“你知道的。”
秋憶一抖,雙手撐在落地窗上,額頭抵住,寧願用那冰冷的窗面支撐,也不願借身後的人支撐癱軟的身體。
“他的孫子……你可以給他安排一個平凡的人生,他纔不過幾個月大而已。”
“……”
“如果有一天……我威脅到你的利益,是不是也會有同樣的下場?”
這個問題自然沒有得到答案,白夜寒吻她的脖子,覺得冰涼,雙手在她的身上游走,沒有想象中的溫暖,全都透著刺骨的冰,他忽然有些煩躁,需要什麼來證明一下……
他原先是一直按捺自己,想要等她完全放下心結,然後全身心地心甘情願接納他,可是他再沒有耐心了,他已經等得太久太久,她所受的煎熬,比不起他的百倍千倍,她可曾知道?即便進了地獄,也有他在一旁保護著,他的目的只不過是讓她‘瞭解’而已,並沒有想過要讓她親自去做,可她……好像根本不曾瞭解,或者說,她從來也不願走進他的世界。
白夜寒的猜測是對的,她根本不願走進他的世界,渺小如她,怎麼能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就算有他的保護那又怎麼樣,他能24小時每分每秒地保護她嗎?她自己又願意每分每秒的活得那麼膽戰心驚,小心翼翼?
她沒有拒絕白夜寒的侵略,因爲她知道自己拒絕不了,和他之間的氣氛好不容易緩解一些,她不想又弄得很僵,雖然,她在心底抗拒他的撫摸接近……
“叩叩叩!”沉穩有節奏的敲門聲忽然響起,打斷了室內旖旎的春風,白夜寒臉色有些不悅,但還是停下了動作,抱著秋憶平復氣息後幫她拉好衣服,正在理她的亂髮時,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他也不理,自顧地先幫她整理好,他自己倒是簡單,只是西裝亂了些。
“先生?”段以諾不確定的聲音在外響起。
“進來。”
段以諾抱著一堆東西進來,看了一眼秋憶,眉尾一挑,眉目隨即染上了一抹取笑,秋憶不好意思地別過了頭,白夜寒倒是顯得輕鬆自在。他們在一旁討論公事,秋憶則走進吧檯隨便抽出一瓶酒自己倒了一杯,白夜寒投過來的目光她假裝沒有看到,她需要借酒精來壓抑內心的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