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鳳兒眼裡,夫人那麼溫柔那麼賢惠,根本不該經歷這麼大的苦難。
許楚腳步一頓,疑惑道:“這麼說,你家老爺跟大小姐的感情並不是太過深厚?他也並非很寵愛大小姐?”
“嗯,不過夫人說老爺畢竟是男子,所謂父愛如山,一般都是不表露了?!兵P兒皺了皺眉頭,撇著嘴說道,“可我覺得,老爺就是誰都不在乎。不然大小姐二小姐跟夫人的生辰,怎得都會不記得?”
那邊鳳兒還絮絮叨叨的抱怨著什麼,左右都是小性子話。這邊許楚腦子裡卻像是突然炸開了什麼,有些恍然跟不可思議。如果真如鳳兒所說,那大小姐宋馨兒或許……
“你家兩位小姐出生時候,可曾有什麼事情發生?”許楚快速追問一句。
鳳兒圓鼓鼓的眼睛看向她,撓撓頭說道:“我那時候還很小,都還不記事兒呢,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麼事兒發生。等我記事兒時候到了夫人身邊,大小姐跟二小姐也已經好幾歲了?!?
許楚默然一瞬,騰然發現自個剛剛太過心急了。
“那你家二小姐,怎得就突然遠嫁了?你家夫人,難不成不想她麼?”
“唉,還不是老太爺的事兒,老太爺中風之前也不知著了什麼魔,非得把大小姐嫁給一家商戶。不過後來大小姐出事兒了,那家人家就轉而求娶了二小姐?!兵P兒有些憤憤不平的說道,“姑娘是不知道,當時夫人多難過,整宿整宿的偷偷哭。可白日裡照顧二小姐時候,還得強忍著難受,教她管家跟記賬?!?
“那你家夫人當真不易。”許楚順著她的話感慨一句,等鳳兒露出個同仇敵愾的表情後,才轉而問道,“那鳳兒姑娘在府上是否聽說過雙娘跟肖華這兩個人?”
鳳兒外頭仔細想了一下,最後搖搖頭說道:“我跟著夫人有好多年了,府上跟莊子上的下人基本上都知道,沒聽說過這倆人?!?
也許是覺得許楚跟自家夫人投緣,所以她對許楚的問題,還挺上心的。其實她也並非全然沒心沒肺,只是覺得這些事兒並沒什麼大不了的。
反正許楚問的事兒,府上好多人都知道,就算瞞著也沒用。
三人說著話,就到了前廳。而宋德容早已在上座坐下,只等蕭清朗跟許楚入座。
不過看到蕭清朗臉上竟然帶了傷,他也吃了一驚,恰巧後腳大夫就帶著藥箱來了。
許楚瞧著蕭清朗心生排斥,當下只借用了老大夫手上的藥箱親手幫他處理傷口。好在之前他所送的藥膏自個跟辟邪的蘇合香圓丹藥一同放在了工具箱,所以在大夫提議包紮之前,她就婉言謝絕了。
那藥的好處許楚自是親身體會過的,並不像一般止血藥粉一樣,塗抹上後還要包起來。只需要薄薄的塗抹一層,便能生肌。
她向宋夫人借了一盆溫水,小心爲他擦拭過傷口後,用手指沾上些許晶瑩剔透的藥膏緩緩在他下顎滑動。
乾淨纖細的手指緩緩在白皙緊繃的下顎上滑動,落在旁人眼中,自然是多了幾分旖旎跟曖昧。不過相較於宋夫人的淡定,宋德容倒是滿意的很。
在他看來,許楚無論再神神叨叨的有些本事,那說到底也是個小小的仵作或者是個婢女。甭管是哪個,都是上不得檯面的,別說她長相併非多出衆難得的,就算是有天仙似的美貌,那天天跟屍體打交道,也難尋良人。
可蕭清朗呢,有財有貌,出身富足之家。且啓山書店既然能在京城站穩腳跟,更隱隱有追趕麓山書院的名聲,就足見它背後定然有人撐腰。
或許是花公子,甚至可能是花相爺。
無論是哪一條來說,他也算是有些臉面的人。可偏偏對身邊的楚娘上了心,也不知該不該說他是色令智昏。
不過倘若他當真明德惟馨握瑾懷瑜,那才讓人不敢用呢。
宋德容越想越深,念起他給自個出的主意,讓自己將蓮花山莊作爲籌碼控制到自己手中,甚至隱隱透露出他也有意借自己日後的官途一飛沖天的意思。他就越發滿意起來。
先前他們去驗看屍體的時候,自己已經安排了心腹去蓮花山莊了。要是運作得當,在容公怪罪下來之前,他就能讓一切變數盡在控制之中。
待到許楚將藥膏收起,蕭清朗才歉意的對宋德容拱手說道:“今日意外見到了大小姐,卻不想惹了誤會,是周某造次了!”
宋德容倒是一臉無所謂,擺手道:“這哪能怪你啊,馨兒鬧病也並非一兩日了,闔府上下都清楚?!?
且不說宋德容與蕭清朗二人如何客套寒暄,彼此奉承。只說宋夫人這邊,就將許楚照顧的十分妥當,她看許楚總像是小輩一般,耐心而又溫柔。
席間,宋德容難免問起案子的事兒。得知蕭清朗去見過宋老太爺跟老夫人了,他臉色微微有些變化,卻並未發作,而是試探著問了幾句。
蕭清朗無視他話中的試探,只中規中矩安慰幾句,既沒有提宋老太爺的處境,也沒有在意宋老夫人被輕慢之事。這倒是讓宋德容暗暗鬆了一口氣,於是接下來的言語就帶了幾分真摯。
他果然沒看錯,這周雲朗縱然有天大的本事,可商人出身註定他的圓滑世故。甭看他氣質矜貴,可是隻要不跟自個對著幹,那還是可以重用的。
許楚對二人話語之間的機鋒充耳不聞,只管填補肚子。忙了一上午,從驗屍到查訪,實在頗爲勞費心神。如今,面對著色香味具全的飯菜,還真是勾起了她腹中的饞蟲。
吃過午飯,許楚跟蕭清朗再度尋了府上下人問話,自然從官家到洗衣房的宋婆子,未有一個疏漏。
也正是此番詢問,二人得知了雙娘跟肖華的來歷。原來雙娘是宋老夫人年輕時候買下的一個小丫鬟,而肖華則是宋德容幼時的書童也是長隨。
在年紀稍大,宋德容考取功名之後,宋老夫人高興之下就將雙娘許給了肖華。因爲倆人自幼一同長大,彼此也算有些情意,所以老夫人此舉也算是成全了一對有情人。
後來隨著宋德容高升,倆人也離開了老宅遷到了錦州城。如此,知道這段往事的人,就越發少了。
十幾年前,肖華陪同宋德容外出查探災糧被劫一事,路遇暴民最後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後來雙娘就獨自生活,最後不知去向。
宋老夫人也讓身邊的李婆婆去找尋過,可每一次都無功而返。後來她們猜想,大概雙娘是再尋了良人重新開始了,時間久了,老夫人也就放下了這件事。
也正是因爲此事發生在宋德容成親之前,且因爲糧運被劫後又有災民暴動。所以肖華的死就如碎石入海,沒有生起任何波瀾。
自然李家的人,還有宋夫人跟鳳兒,就無從得知了。
而許楚得知此事,還是得益於那個一直在宋家做工的宋婆子。她雖然是粗使下人,卻因爲在宋家幹了幾十年,所以許多事兒比管家知道的還清楚。
畢竟,老管家還管理著老家的產業跟宅子。而現在宋家的管家,則是宋德容到錦州城上任以後,才尋來的。
宋家畢竟人多,在詢問完所有人之後,天色就有些晚了。
蕭清朗跟許楚婉拒了宋夫人的邀請,略作推辭,就與宋家人告辭了。
此時魏廣早已讓人將馬車趕了過來,蕭清朗上了馬車之後,並未徑自坐下,而是回首伸出手將許楚拉上了馬車。
蕭清朗見她依舊心不在焉,不由得微微蹙眉,伸手摩挲了幾下她緊皺的眉頭,說道:“還在想宋老太爺那句嗚咽不清的話?”
許楚點點頭,並沒有躲閃,直接順著他的力道一起坐下。
倆人近在咫尺,呼吸交錯低頭可聞,她看著他眼底自己的倒影,嘆口氣說道:“我總覺得宋老太爺反應那麼激烈,不是因爲鬧鬼之事而驚懼,而是……想要告訴我們什麼?!?
“另外,吃飯時候,我仔細看過宋夫人的雙手,指甲修剪的很是整齊乾淨,而且沒有塗染蔻丹。因爲我不太清楚蔻丹這類的東西,所以不敢斷定蔻丹能否被清洗乾淨。”許楚任由他擺弄著手指,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到了倆人交握的雙手上。
相較於握著自己的那雙頗爲有力的雙手,自己的手好似粗糙了許多,甚至不像是個女子的手。而那指甲,更是爲方便而修剪的很短,幾乎貼著指甲縫下的肉皮打磨過。
不妖嬈,不豔麗,甚至不夠圓潤可愛。偏生,身邊那人,卻牽的興致勃勃。
慢慢的,她看到那人耳廓有些泛紅,心裡覺得有些好笑。她總算髮現了,縱然這人平時表現的再坦然自若,甚至猶如情場高手一般撩她,可實際上卻十分純情。
就好比現在,表面上明明是十分的淡定,好像當真是若無其事。可那發紅的耳廓,早已泄露了他的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