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朗讓人租下的是城東一個大三進的宅子,就算是加上侍衛(wèi)跟車馬,都不覺得如何擁擠。現(xiàn)在來說,三間帶著裡間的住房,三排前後並列的相仿,還有廚房書房,當真齊全的很。
因爲有侍衛(wèi)跟楚大娘搭手收拾,加上許楚本也不是嬌生慣養(yǎng)不精通家務之人,所以不過半個時辰,一行人就將馬車上的東西安置好了。
也不知是蕭清朗提前讓人備好了年節(jié)的東西,還是之前宅院的主人附贈的。屋裡廳堂之上,有許多紅彤彤的燈籠跟喜慶的對聯(lián),甚至還有些紅綢布。
此時暮色深沉,許楚想著晚間大家都只是匆忙在衙門添補了一口,加上今夜是除夕應該守歲。索性就招呼了大家裝點起來,自己則拉了楚大娘打算做些吃食。
也虧得蕭清朗隨身帶了侍衛(wèi),如今掛燈籠貼對聯(lián),人手倒是夠用。
蕭清朗見許楚有意去廚房,突然就想起當初自己追去許家時候,當時她好似也在做飯。想到這裡,他的嘴角就忍不住微微勾起,眼底笑意濃濃,帶著溫柔跟舒心,讓人莫名的輕鬆了幾分。
他剛要上前詢問可要自己搭下手,就見蕭明珠沒心沒肺的過來,聽到許楚說要做飯,當即興高采烈的拍著胸脯說道:“楚姐姐,我會包餃子。”
蕭清朗摩挲了一下垂下的袖口,淡然道:“明珠,我記得去年你包的餃子,讓你父親吃到了一截指甲,還讓你母親腹痛了整夜。除夕夜,整個家裡雞飛狗跳的,差點驚動了你祖母。”
他的話帶著幾分調(diào)笑,好似不經(jīng)意,卻讓許楚心裡激靈一下,而後看向嘟著嘴嘟嘟囔囔的蕭明珠。這丫頭,當時這麼大的威力?
蕭清朗站在那裡,神情淡淡,讓人看不出什麼不悅或是情緒。不過許楚總覺得,他這話就是故意拆臺的,至於爲何,難道是擔心蕭明珠又做什麼黑暗料理?
不過安全爲上,她略微一想,就往蕭清朗身邊挪了幾步,免得被蕭明珠拽住撒嬌。
蕭明珠被戳到了痛楚,剛要反駁,就對上自家三叔那雙意味深長的眼睛。那無形中露出的含義,讓她頭皮一緊,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
果然,楚姐姐說的極對,三叔的冷麪當真嚇人。就算她看了這麼些年,也不敢放肆。
她委委屈屈的撇撇嘴,氣鼓鼓道:“那我燒火還不行嗎。”
“你確定不會燒了房子?”蕭清朗側(cè)目看過去,打量了她一番,嘆口氣說道,“你不是曾跟著茶師學過茶道嗎,恰好我前些日子得了些好茶,不如你就煮一壺清茶吧。”
得了安排,蕭明珠也就不纏著許楚了,自發(fā)去忙活起來。
而得了清靜的許楚,也不耽擱,洗了洗手就開始收拾廚房早已放置好的菜跟肉了。當然,楚大娘也沒閒著,將她洗好的肉飛快的剁成肉餡,而後加了蔥薑蒜調(diào)味,只等一會兒做菜用。
就如魏廣一干侍衛(wèi),因著在廚房裡幫不上忙,索性就劈柴打水,也忙活的好不熱鬧。他們自跟隨王爺以來,好像就沒有如此愜意熱鬧的過過年。
幾乎每一次都是守在王府左右,等著或是隨著王爺入宮,而後再護衛(wèi)著王爺回府。許是王府中沒有女主人,又或許是沒人張羅,所以縱然王爺會讓人派福,可整個府裡依舊冷冷清清。
如今身在他鄉(xiāng),只一個小小的宅院裡,停著廚房鏘鏘鏘的剁肉聲音,倒是讓人感到幾分溫馨跟暖意。
院子裡被裝飾的格外喜慶,燈籠搖曳,遍著房檐的燈火將宅院裡裡外外照的通明猶如白晝。就算是廚房門口,也被掛上了兩隻小燈籠,讓小小的屋子明亮生輝。
一陣冷意涌入,夾雜著若有若無的青竹香氣,使得許楚眨了眨眼,感嘆道楚大娘的藥浴當真管用。然而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就見一隻修長白皙的手越過自己,徑自拿起案板一側(cè)還未撥開的蔥段。
接著,一陣窣窣聲起,就見那人拇指跟食指微動,將蔥白剝出。骨節(jié)分明的指頭,跟那蔥白相比毫不遜色,一個白皙一個如玉倒是賞心悅目。
許楚錯愕一瞬,茫然的看著突然出現(xiàn)在廚房的蕭清朗。不是說,君子遠離庖廚嗎?他怎麼如此神色坦然的過來,還毫無異樣的下手?
此時的蕭清朗一身常服,退掉寬大的狐裘之後,就只剩下簡約的玄色錦衣。上面沒有絲毫華麗的花式,唯有銀絲暗紋繡出的祥雲(yún)在燈火下若隱若現(xiàn)。
可縱然只是如此,他依舊翩然清貴,卓爾不凡。
許楚眨了眨眼,看著再次拿去蒜頭撥弄的那雙手,忽然覺得若是蔥蒜有意識,大抵也會覺得幸福吧。
本來坐在竈臺邊洗菜的楚大娘,見倆人默契的樣子,會心一笑。誰不曾年少,就算她如今孤身一人,可心底也曾有過年少的心動。
如今,她怎能看不出自家王爺跟許楚之間那種若有若無的情愫?想到此處,她就知會了許楚一聲,而後端了盆溫水跑到廚房外面洗菜了,只留下蹲在地上燒火的蕭清朗跟刷鍋備菜的許楚。
蕭清朗剛要開口說些什麼,就見蕭明珠提著煽火的扇子興沖沖的過來,她對廚房倆人之間的脈脈溫情並不在意,反倒是直接拉著許楚的袖子問道:“楚姐姐的茶水是要放糖還是放鹽?”
茶聖陸羽在《茶經(jīng)》中曾說“初沸,……調(diào)之以鹽味……”,所以當代文人雅士多會以鹽煮茶繼而調(diào)味。據(jù)說一是爲了降低茶葉的苦澀拗口味道,二則是爲了中和茶中某些物質(zhì)以免傷身。不過許楚卻並不習慣那種喝法,她總覺得那種加鹽加蔥薑蒜的做法,是最初古人將茶做食物吃的時候纔會有的。
而今,茶藝發(fā)展早已較之古人先進了許多,只茶水的幽香茶韻就足夠讓人品鑑了,又何苦爲難自己的舌頭。
她看著興致勃勃想讓她試試鹽煮的茶水的蕭明珠,只得乾咳一聲說道:“明珠,你若是加鹽,不如在往茶水中加些牛奶煮熟成草原兒女常喝的奶茶。”
這一番指導,又耗費了許楚許多精力。
蕭清朗見蕭明珠依舊喋喋不休,而自己根本沒有機會與許楚多說一句話,一張俊臉不由得就沉了幾分。看來年後得讓花無病來一趟了,至於所謂的四方聘禮,大不了他幫著找尋就是了。
說實在的,許楚雖然會做飯,但大多也只是些家常小炒之類的。畢竟,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她都不曾專門學過,甚至眼前還有有許多食材都不認得。
不過她倒也不爲此自卑,術(shù)業(yè)有專攻,她既然專職驗屍。那做飯無非就是讓自己果腹而已,在不盡還可以到街市上買個燒餅或是吃碗餛飩。
一邊想著,她就將凝固成塊的豬油挖出放進鍋裡。而後,是整盤的花生米下過,隨著一陣噼裡啪啦的爆空聲響起,花生的香味也漸漸彌散開來。
焦脆的花生米出鍋,加上一層薄薄的鹽粒攪拌,晶亮清香倒是讓許楚滿意極了。她夾了一筷子,就像是在家那般,瞇著眼彎腰遞到蕭清朗嘴邊,笑道:“嚐嚐味道如何。”
只是就在蕭清朗擡頭的時候,她才倏然反應過來,如今幫她燒火的並非自家爹爹。她手上動作一滯,神情就有些尷尬了。
好在蕭清朗並沒有露出什麼詫異表情,而是從善如流的將那粒花生吃下。
“火候恰到好處,焦脆不油膩,味道不錯。”對於誇讚許楚的話,蕭清朗向來都不吝嗇。
反倒是回過神的許楚放鬆下來,見他如此,不由笑出聲來,“所有的吃食從你口中評論出來,都夠吸引人的。”
就像他曾評價過的臊子面還有牛雜湯,可不都如同美食欄目一般?
蕭清朗聞言,笑道:“我就當這話是誇讚了。”頓了頓,他將手裡的碎柴禾填進竈膛,起身雙手環(huán)著胸說道,“若你想聽,自然還有百種口味。以清、鮮、酥、嫩見長宮廷溜雞脯,湯濃郁渾厚、料清雅軟糯、沁人心脾的佛跳牆......還有鮮甜可口,以蝦肉、魚肉、火腿、蝦米、鹹蛋黃相配的佛手觀音蓮......”
隨著他的一番講解,許楚只覺得自己越發(fā)的餓了。她翻了個白眼,說道:“公子還莫要再說了,再說下去的話,我可就不保準今晚的菜餚會不會多些不該有的調(diào)料了。”
蕭清朗挑眉,慢條斯理道:“你若想吃,等日後回去了,我讓人給你做一桌。”
“那可得說定了,日後公子可不能小氣。”
許楚手上翻炒的動作,讓她尋到了在家時候的感覺,使得素來謹慎的她也輕鬆起來。記得以前除夕夜時候,自己也常會炒幾個小菜,炸一盤花生米,然後陪著爹爹小酌幾口。
就算是此時,她依舊恍然覺得一切還在照舊。
她又炒了個蔥白雞蛋,最後燉了些殺豬菜,貼了幾塊餅子。餘下的一些看起來很是珍貴的菜品,當真是難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