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大驚小怪了,你們沒聽到那些侍衛叫那女大人許姑娘嗎?我可聽說,從云州城出來了一位奇女,還能入陰司推案,那女子恰也姓許......”
“我也聽說了,前些日子說書人不是借著那些話本子掙了滿缽金么!”
“據說她是真的解剖過尸體,就前幾日在錦州城同知大人府上,還當眾把一個千金小姐開膛破肚了呢。”
大家越說越離奇,只覺得一股子寒意噌噌的從腳底升起,漫上后背,繼而打起了哆嗦。
外人各種猜測,隨著許楚的夜里驗尸之事喧囂塵上。同時,也讓一路跟蹤他們的人有了動作。
而房間里,待許楚洗過手后且服了蕭清朗遞到嘴邊的蘇合香圓后,就見魏廣跟幾名侍衛拱手對著自己行禮致謝。
她趕忙擺手讓人起來,笑道:“這事兒也是個寸勁兒,偏生那伙計死去時候,碰上你們前去喂馬。其實無論驗尸結果如何,依著公子的謀略,稍作試探也能還諸位清白的。”
那掌柜的并不是什么作奸犯科之人,并非心狠手辣之人,最多也就是油滑慣了。別說是蕭清朗了,就算魏廣拔刀威脅幾句,或許就他也就說了實話。
顯然魏廣等人不這么想,尤其是魏廣汗顏道:“雖說如此,可今日我們兄弟能脫身,是多虧了你。這個謝,無論如何都是要說的。”
這一次,他們沒了在許楚驗尸時候,看那些滿臉錯愕之人的不屑。全然成了實打實的感激,還有慶幸。
若是這一次真被拉去衙門,又或者與本地官府起了沖突。那耽擱了王爺的行程不算,指不定還會惹出旁的是非來。
待到讓侍衛退下之后,許楚才挑眉看向蕭清朗,打量了他一番說道:“公子什么時候又成了刑部侍郎了?”
蕭清朗聞言,嘴角微微彎起,剛剛還沉凝的眸子也染上了些許笑意。
“出門在外,總歸要提前準備些好用的身份。”說完,他就抬手將剛剛倒出的茶水遞到許楚跟前,笑意微深道,“恰好前幾日,由京城派來的刑部侍郎被擼了,令牌也暫且送到了我手上,所以今日正好借用一下。”
這個消息顯然還未傳開,又或者知道本地離京城甚遠,方縣令無從得知京城官場上的事兒,所以他也就光明正大的忽悠了那人一番。
天已經快入夏天了,所以此時開著窗戶,也并不顯得有多少涼意。清風徐來,反倒是讓人稍感舒爽。
夜幕沉沉,直到楚大娘將一堆瓶瓶罐罐的收拾妥當,才來尋了許楚回房。
而回房之后,楚大娘照例給她診了脈,片刻后才點頭說道:“看來王爺在幫你調理身體上甚是用心,用藥粥跟姜糖烹過的零嘴,驅寒效果果然不錯......”
許楚忽然聽她這么一說,人就有些不自在了。自打她跟蕭清朗二人彼此挑明了心意,原本不想要現在就公之于眾的想法,似乎就成了多余的。
先是魏廣等一眾侍衛,對自個態度忽然的恭敬了許多。然后就是明珠跟花無病倆人,時常會戲謔調侃幾句。如今,就連楚大娘這個整日里埋頭在醫書里的人,也意味深長的提起來......
難道,他們的表現,就那般明顯?
想到這些,她的臉不由就有些泛紅,不過她卻依舊詳裝淡定的說道:“公子對身邊之人都是好的。”
楚大娘擦了擦手,轉身點了點她的額頭,嗤笑道:“那是只對你好,對旁人么......”
要是他真的那么溫柔,且好說話,又會憐香惜玉。又怎會得了玉面閻羅的名號,讓人愛恨交加。
莫說他長相俊朗,儀表堂堂。就算是丑陋難看,可身在高位又有重權,那為他傾心的閨秀們就該不知幾何了。可偏偏,京城里大部分的女子大多都是私底下意淫一下,實際上若真放出風聲說靖安王府要娶王妃了,那些閨秀們只怕一個比一個逃得快。
為什么,自然是因為各種稀奇古怪的傳言。還有,被靖安王操練過的人現身說法,證明他就是個冷心冷情之人。
就算有幾個膽大的閨秀執迷不悟,那經過王爺幾次親自查抄幾名瀆職的將領家中,而后當眾手刃了對方后。那幾個閨秀,也再不敢露面了。
畢竟,聽說傳聞是一回事。可親眼看到衣角染血,玉面王爺如索命羅剎一般的場景,一般也沒幾個人能承受的住。
“郡主想必沒跟你說過這些,反正當時王爺一刀斬一惡官,當時菜市口前血蔭一片,一連兩日都不曾干涸。”楚大娘說起那些事兒,不由得就興致勃勃起來,卻也不知是無意的還是存心為之。“后來參加宮宴時候,一連七八個養在深閨的千金,見到王爺都被驚駭的昏死過去。此后,王爺就甚少在參加宮宴了。”
這些事情,許楚還真是第一次聽說。與蕭清朗同路數月,她一度以為,他從來都是風度翩翩之人。卻沒想到,手段還真的如此震懾眾人。
不過仔細想想,他若非有此心智,且有此手段,又怎能年紀輕輕就涉及刑獄?要知道,天下刑獄事物,非心智堅定,手段非常之人能震懾的住。
想到此處,許楚心里忽然萌生出一種詭異的自豪感。曾經她聽蕭清朗講述過往,多是心生疼惜,只覺得他的過往有太多的風雨。可現在想來,倒還真如他所說的,慶幸曾經的經歷,否則只怕也不會歷練出如此罡正的心性。
楚大娘見許楚不言不語,臉上卻也沒露出任何驚恐表情,不由的有些詫異。她略作思忖,問道:“小楚,你可知道王爺手上沾了多少條人命?”
許楚抬眸,目光清澈道:“那楚大娘以為他們該不該殺?”
楚大娘被她問的一愣,顯然有些不知她話里的意思。不過,想到那些人多是罪大惡極之人,她還是點點頭說道:“自然是該殺的,魚肉百姓,貪贓枉法,使人家破人亡,甚至災民無救,當然是該殺的。”
許楚見她如此說,當即就露出個笑意來,“既然該殺,那有何可猶豫的?他殺數百惡人,而救千萬百姓,我覺得正常人都該拍手稱慶。”
這個說法倒是新鮮,以至于讓楚大娘忍不住多看了許楚幾眼,最后才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道:“可是,你可知道,天下間想要殺王爺的人,與想要他活的人一樣多。”
換句話說,會下手殺他的,或許比能出手救他的,還要多。
許楚靠上椅背,露出一抹愜意的淺笑,無畏道:“而大娘就是愿意救他的人,對嗎?”
就像她一樣,愿意陪著他,歷經兇險,一路扶持。
一夜靜謐,許是有人相伴,又或者有了睡前的一番談話,倒是讓許楚未在受夢魘困擾。一夢無痕,直到天色大亮,外面斷斷續續傳來了叫賣聲跟張羅聲。
ωwш_ttκǎ n_¢ ○ 第二日,方莊恒一大早就來到了客棧。這一次,他是攜帶卷宗跟一干供詞而來。
待到見了蕭清朗,行禮后才猶豫著問道:“大人,不知昨夜驗尸的許姑娘,可還在此處?”
蕭清朗斜睨他一眼,見他雖然老態龍鐘可提起許楚時候,卻也難免雙眼一亮,不由蹙眉說道:“她要與我同路回京,方大人不必在她身上費心思了。”
方莊尹見他說的這般直白,才有些愧色的摸了摸袖口說道:“是下官唐突了。只是,本縣的幾位仵作年紀已大,如今年輕的也多是如鄭屠戶這般的人,所以才想問問大人,是否能將那位姑娘暫借給本縣做一段時間的仵作......”
要是放在平時,他自然也不會如此了。就算許楚能力再強,她總歸是個女人,是女人就該做女人做的事情。
可偏生現在本縣仵作青黃不接,加上他今日一早將許楚的驗尸單送去給幾位老仵作過目,幾位老仵作皆連聲贊嘆,甚至說此人驗尸之能比他們有過之而無不及。
說實話,他本來是不信的,最多只覺得許楚是膽子大,又或者得了一些機遇知道些驗尸的皮毛。可是,隨著幾位老仵作的講解,他就越發覺得不可思議了。
這般思來想去了幾個時辰,最終還是想要趁著幾人還未離開本縣時候,前來詢問一番。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一陣響動,接著就是楚大娘的叮囑聲跟許楚低低的應答聲。顯然,她們二人也梳妝整齊出了房門。
蕭清朗目光掃過窗戶,見一抹身影緩緩而來,于是看向方莊恒道:“此事本官記下了,稍后會調撥一名仵作前來。只是日后仵作驗尸,定要詳細,且作為主審官的你,也需要親自驗看,如果疑惑需要不恥下問,絕不能似懂非懂認人言說。”
一路見多了各地仵作驗尸的情況,他也深深察覺到了,如今地方縣衙的官員在驗尸上知之甚少而造成的弊端。
將仵作視為卑賤,工食亦極微薄,自好者多不屑為。繼而,造成一些仵作為了蠅頭小利而在驗尸單上做手腳,使得世人常會遇到“誤執傷痕,顛倒錯亂,不一而足;若遇開檢重案,無不瞠目束手”的事情。
這對于那些受冤之人,實在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