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楚見他開口後,其他幾人也露出相似的贊同表情來,略作沉吟說道:“一是分辨人骨還是獸骨。二可以按包袱區分一人骨跟多人骨還有其性別,然後根據長骨等骨骼的長度、大小還有骨質皮薄厚推斷出其主人的身高,繼而將相近的骨骼挑選出來。最後,查看其骨骼損傷,根據其損傷或是骨廕去縮小可拼接的骨骼範圍。”
如果按照這個方法去做,就算依舊要消耗些時間,可也算不上是什麼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了。至少,能將那幾包的白骨拼接的八九不離十。
說完這話之後,許楚再度叮囑道:“能將屍骨拼接起來自然是好的,也算是給死者一個完整。不過最重要的,依舊是查看死因,查看其生前是否有傷,是否有能確定其身份的骨廕。餘下的,則是將混雜其中的獸骨尋出......”
所謂骨廕,就是骨質生前受傷的明證,當活人骨骼受傷時,會造成骨出血,血液滲入骨組織,形成暗紅色暈斑。就好比說之前查看假依幹拜爾迪屍骨之時,她見其骨骼光滑完整,沒有絲毫損傷跟骨痕,所以直接斷定死者並非是久在戰場且經常受傷的依幹拜爾迪。
而一些明顯的骨廕,比如孩童年幼之時頭部受傷留下的凹陷,又或者是傷及骨頭的傷痕,縱然長好也多會留下些印記。這些,對於日後確定死者身份,都是有著極大的意義的。
畢竟,她們到現在還懷疑,這些白骨很可能就是先帝三十幾年,在附近村落鎮子丟失的女童們。
如果通過驗骨能確定一些特有的特徵,然後再對照那些丟失名冊中記錄的女童特徵,或許就能進一步確定是否是他們猜想的那般了。
曹驗官跟幾名仵作聽她這麼一說,心裡就有了些底兒。當下,幾人也不再耽擱,直接上前忙活起來。
因爲蕭清朗跟許楚對棺槨裡的女屍還心存疑慮,所以倆人也就沒有在此處多逗留。
礙於那女屍極有可能是失蹤多年的英國公夫人,蕭清朗就沒有貿然讓許楚直接解剖驗看。他讓魏廣去尋了關於英國公及其夫人的卷宗,而後對許楚說道:“這件事太過怪異,當時我不曾仔細查看,不過現在想起來,棺槨中的女子雖然身著鸞鳥圖案的宮裝,可是其上所繡的鳳尾卻是八尾的。”
許楚疑惑的看著他,對於宮裝之類的東西,她不如蕭清朗熟悉,此時自然不好多說話,只能靜靜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蕭清朗手指微動,取了筆墨在案桌之上的紙張上勾勒出一個輪廓來,“自古皇后所著的宮裝之上繡有九尾鳳鸞,而貴妃作爲正二品的嬪妃,其宮裝之上則是鸞鳥,而鸞鳥則是有八尾。接下來,纔是繡有六尾鸞鳥圖案的四妃宮裝。”
換而言之,疑似英國公夫人的女屍身著的是貴妃品級的宮裝,而其面上所化妝容,也是當初興盛一時的貴妃妝。
說到這裡,事情似乎越發的怪異了。
“卷宗之中曾記載,英國公與先帝相貌相像,所以深得當時的太后也就是恭順皇后的喜愛。而算起來,他與先帝的年紀還真的是相差無幾......”
“另外,英國公夫人曾參加過選秀,在落選後被賜婚給英國公。在其有身孕之後,一直深居簡出,直到快要生產的時候,突然遞了牌子進宮......”
蕭清朗見許楚開始捋當年的事情,於是補充道:“在其進宮之後不久,就音信全無,隨即不久英國公舊傷復發而亡。”
這件事看似好像沒什麼關係,可是要是仔細琢磨起來,卻處處都是漏洞跟破綻。
許楚仔細翻看著剛剛魏廣尋來的卷宗,卻發現這摞自己本就看過的卷宗之中,好似多了一冊。
等她翻開之後才發現,那竟然是內廷紀事,而其上所標的時間則是先帝五十六年之時。也就是,英國公夫人失蹤且淑妃宮中出事的那一年。
“淑妃行爲失德,禍亂宮闈,其身不正品不清......有負皇恩,遂繳其印鑑,貶爲宮女子死後不得以嬪妃之位入葬。”
縱然有如此記載,可整個卷宗之中,除了淑妃的出生跟生平記事,幾乎沒有任何她禍亂宮闈的記載。也就是說,這根本就是沒有太多根據的斷定。
許楚反覆翻看,突然在淑妃出身的金陵府三個字上頓下了目光。
“金陵府......英國公府......”許楚呢喃片刻,突然擡頭說道,“王爺,我記得曾聽說書先生說過,在先祖爺之時,曾有前朝餘孽借鬼怪之風行叛亂之事。而當時負責平叛的,就是英國公跟金陵府知府大人......”
蕭清朗見許楚相問,稍作深思後說道:“的確如此,準確來說,那應該是我祖父之時的案子了。當時,還是承宗皇帝在位的年間,有包藏禍心的外族之人用宗教迷惑人心,教唆不明真相的百姓敵視朝廷,所以承宗皇帝多次派人清剿。後來,因爲涉及到金陵衛謀逆,所以承宗皇帝就派剛剛繼承公爵之位的英國公帶兵鎮壓......”
“英國公在金陵期間,時常與我外祖父共賞鎮壓逆賊之事,此事先帝曾多次提及,甚至擢升我母妃爲淑妃的旨意,也曾提到過因我外祖父平亂有功繼而加封......”
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後來隨著蕭清朗的母妃被廢,金陵劉家也再不復從前,最後人口凋敝衰敗了下來。
最初的時候,蕭清朗因擔心被先帝忌憚,所以只做冷清冷心狀並未查探過外祖父家中的事情。直到他得了先帝的看重之後,才趁著外出辦案的機會暗中派人尋找,卻發現自外祖父過世之後,劉家人就徹底從金陵府消失了,至今尋不到蹤跡。
談及此處的時候,蕭清朗的語氣明顯肅然起來,聽得出他對此事也抱有極大的懷疑。
“後來我曾在三法司遍尋當時謀逆案的卷宗,可是無論是金陵府上報的還是大理寺批覆的卷宗,都有不同程度的缺失。如此,使得那件案子,無論如何都無法拼湊齊全。”
正常情況下,一個案子就如同拼圖一般,時間任務地點證人證物跟證言應該都是齊全的。可是偏生那個本該是案情最明朗的謀逆案,出現了許多偏差。
就在二人陷入沉思的時候,就見有衙役匆忙前來求見,說是蕭清朗讓追查的點心師傅家中失火......
“王爺,週記那邊的事情出了偏差。本來按著王爺的吩咐,司空大人查到了點心師傅朱能,並將其押回了刑部大牢審問。可是在審問後,才知道,原來週記最近推出的荔枝糕並非是他親自做的,因爲他右手受了傷,又不願丟了差事,所以就讓其侄子朱三每日幫他採買並按著秘方製作點心。”
“至於從他家中搜出的官銀,他也說不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過他懷疑,那是朱三帶去的,因爲吃了酒丟在酒桌下邊的。”
“司空大人知道除了岔子,當即就讓人去捉拿朱三了。卻不成想剛到朱家門口就發現他家院子裡著了火。等街坊四鄰將火撲滅的時候,那朱三的屋子已經被焚燒殆盡,只留下一具燒焦的屍體了。”
蕭清朗跟許楚對視一眼,心裡皆是一凜,此事倒是像極了當初錦州城自盡的張牢頭自縊之事,以一人的死切斷他們追查的線索,還真是那人最常用的手段。
只是張牢頭之所以自縊,是因爲那幕後之人以其侄子爲要挾。那朱三呢?
“先去一趟現場。”蕭清朗斂袖起身,看了一眼許楚說道,“如今需要確定,朱三之死是意外還是人爲。”
這件案子牽扯越發深了,就如同一張彌天大網僅僅的將京城跟大周籠罩著。而朱三,或許就只是這張大網裡的一條小蝦米,又或者......會是瓦解這張大網一個結......
就如同蕭清朗跟許楚都堅信,天下沒有破不了的案子一般,只要朱三是被人滅口的,那兇手一定逃不掉。而要抓到兇手,那這件案子的線索就依舊能續得上,至少那個欲要讓蕭清朗跟她入局,並且陷入幻覺的幕後黑手,就會越發的藏不住身影。
在馬車上,許楚眉頭緊鎖,沉默良久才說道:“王爺是否能猜到那人到底想要幹什麼?”
如此大費周章,說是挑釁,又好像故意透露當年金陵府的事情。
蕭清朗見許楚相問,略作思索說道:“此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不過若是聯繫上那人的性情,或許也並非沒有解釋。”
“我記得小楚曾經推測過,那人性子自負且自大。對於那般性子的人,讓他遮掩身份抹去姓名謀劃如錦州城那般的大案,我想應該是十分痛苦的。所以,引我們入局,或許只是爲了證明他自己,也是爲了讓我們輸上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