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臨走之前,許楚說道:“不知當年令嬡所住的房間可還保留?”
“留著呢,就在這院子西廂房,那沒上鎖,你們若要去就只管自己去便是。”也不知他是否生了怒意,開口時候有些不好氣。說完,他就勉強連扶帶拖的將自家夫人帶進了廳堂一側的房間。
而許楚跟蕭清朗卻並不在意,相視一眼就徑自往章秀才所說的房間而去。
章秋娘曾住的房間算不得大,不過卻也算整齊,許是多年沒有住了,所以並沒有什麼人氣。瞧著牀榻上,也不曾放置被褥,而桌椅板凳更是擺列整齊,整個房間就好似客棧中一樣絲毫沒有一點東西放在表面。
許楚溜達了一圈,稍稍翻找,卻在牀榻內測發現一塊暗格。她眸光一沉,伸手打開那暗格。只是與想象中不同,裡面並非什麼珍貴或是隱秘的東西,反倒是有許多小孩子玩的玩意兒。
“這是......”許楚忍不住蹙眉,雖然看似是孩子的玩具,可她卻並不熟知。實在是兒時,爹爹除了撥浪鼓,極少給她購置玩具。而村中孩子又嫌她晦氣,更不會拿了玩具與她分享。
蕭清朗見她表情有些爲難,顯然認不全手裡的東西,心裡自然越發憐惜。他年幼時候身處皇宮,加之少年老成,所以也不常玩市井小物。不過當時太后跟皇后爲逗弄他,也時常派人蒐羅一些玩物送到殿中。可是許楚......父女二人的身份地位決定了,他們的存在只會受人排斥,尤其是鄉村山野之間。他甚至無法想象,兒時的許楚該是如何渴望與人結伴玩耍。
他接過許楚手中的陶質球形,期間是空的,裡面裝有小石跟沙粒,搖動時嘩嘩作響,樂趣橫生。
“這是陶響球,據說是原始的樂器之一,後來常被作爲哄逗孩子的玩物。只是近些年,這物件少了,市井賣貨郎手中也不常見了。”蕭清朗柔聲解釋,眉目溫和再不見曾經初見時候的冷峻跟銳利。
此時的他解釋的極爲詳盡,宛若市井小販一般如數家珍,倒不像外人傳言中鐵面無私冷酷狠厲的玉面閻王。一時間,看的許楚也莫名有些眩暈,果然美男子看多少遍都容易讓人心潮澎湃。
她將目光轉到蕭清朗骨節分明的手上,那如玉的手握著白陶瓷小球,顏色竟然絲毫不遜色。
蕭清朗見許楚臉色發紅,不由輕笑出聲,而後接著說道:“這是泥叫叫跟空竹......”
“看這些玩物磨損程度,是有些年頭了。”他將手中東西依次放下,而後突然咦了一聲看向許楚從那暗格中取出的另一物。
“還有百戲團所用的扁嘴跟皮影!”
倆人將東西放置在一起,這些東西被章氏慎之又慎的珍藏起來,那是她曾想留給腹中胎兒的,還是劉家興年幼之時贈與她的呢?
因著無從考究,倆人最後只能稍作記錄,而後原物放回。
剛出章家大門,就見有衙役三三兩兩的回來了,幾人並未多說就回了衙門。
“公子,姑娘,劉家搬走時間太久了,所以並沒打聽到什麼有用的事兒。”爲首的李捕快先上前回稟。
等到人都散去之後,天色剛剛暗下來,庭院寂靜,風雪皚皚,也就偏院客房之內爐火灼灼滿室靜暖。
門外燈火綽約,檐下的宮燈隨風搖曳,朦朧的映照在門窗之上。
許楚將手札重新梳理一遍,如今疑點頗多,除了於富貴跟小翠身上的疑點之外。還有就是今日章夫人口中喃喃的那句鬼啊......
當年劉家興難道真的只是被毒打後沒臉歸家,然後憤而離家出走?那爲何章秀才對劉家興之事那般諱莫如深,而於富貴當年又在其中充當了何等角色,使得章秀才對他滿腹恨意,而章夫人又一直言說章秋娘的死是替他受過?
屋裡火爐之內燃著淡淡薰香,像是蕭清朗的手筆,氣味又長醇厚讓人凝神靜氣。就算她多日奔波,也不覺得頭腦發脹疼痛。
她看著嫋嫋升起的白煙,不斷琢磨著其中聯繫。想到關鍵之處下意識的就像擡頭尋那個一直與自己像協查案之人,就好是說一說她心中就有了底氣一般。然而剛一開口,滿室靜默就讓她自嘲起來,最後無奈的搖搖頭,自個當真是被蕭清朗/寵/壞了。
夜幕降臨,風雪愈盛,她探頭看了一眼炭火瞧著燒的正旺,索性也就未喚人前來添置。她平日裡並沒有擦脂抹粉的習慣,所以只是用已經有些微涼的水擦洗了一把臉,就褪下外衫躺下了。
只是寂靜黑暗之中,聞著跟蕭清朗身上極爲相似的薰香,使得她總不由自主的念起他的溫柔跟繾綣來。從當初的驚豔,到後來他明明白白的愛護,許楚又如何感受不到。
她扯了扯被子,煩躁的翻了個身不再面向屋裡放置香爐的位置,然後強迫自己的腦海強行排除蕭清朗那張俊濤的臉,將所有思緒放在案子上,就好像這樣就能解決困擾自己的情感問題一般。
其實現在線索越來越明朗了,從章秀才夫婦倆的態度,還有章氏當初偷偷供奉的牌位來看,在知情/人眼中劉家興當年應該是死了的。只是爲何劉家沒有聲張,且章秀才將女兒突然嫁給於富貴,那就不得而知了。
接著,是於家這邊,身處於家廂房佛堂足不出戶的章氏,突然收到了江浙一帶的特產茶葉,且心情開始有了變化。而這似乎依舊跟劉家興有關。那麼問題來了,她如何避開耳目跟劉家興聯繫的,小翠當日說她並未見到劉家興,那還有誰呢?再有,那鬼參又是何人下的,目的何在。
案發當日,於富貴承認跟章氏爭執,卻一口否認殺害章氏。還有那個消失的銅壺......
這一切,似乎是一場循環,而起始就是八年前不爲人知的那場隱秘。
且不說許楚這廂如何輾轉反側,只說蕭清朗那邊,夜已過半卻依舊挑燈細細篩查卷宗記錄。而他手邊竟有一本與許楚手中手札極爲相似的一本冊子。其上字跡鋼勁有力行書遒勁,矯若驚龍,處處彰顯下筆者的浩然正氣跟矜貴。
“果然如此......”燈火之下,蕭清朗坐在軟榻之上,任由昏暈的光圈籠罩著他。直到查到了想要的東西,他才倏然輕嘆道,“不知這次,小楚該如何答謝我。”
邊上一言不發的魏廣給他添了茶水,然後乾咳一聲道:“王爺若是想要許姑娘的好感,何不直言相告。”
言下之意,則是這麼私底下偷偷摸摸的幫著,能有多大作用?
蕭清朗拿起茶盞飲了一口熱茶,愜意喟嘆一聲,任由淡淡茶香氤氳了他的眉眼。他瞟了一眼魏廣,搖搖頭道:“她與尋常女子不同。”
那語氣也跟著在冬日冰寒之中帶了幾分暖意。
歇息片刻,他纔將半人多高的冊子歸置到一旁後,而後取了被暗衛送來的,一摞未曾批閱的三法司案件的卷宗。還未等看完,就忽而問道:“楚大娘可動身了?”
“回王爺的話,楚大娘已經出了京城,只是現在天寒地凍水路結冰,所以只能走陸路。估計還要再耽擱幾日才能到。”
蕭清朗本也是有所預料的,眼下得了準確的搭話,也就不再言語了,只端坐案桌之前靜靜批閱。偶遇錯雜案件,或是還有疑點之處,還會以硃筆批閱。
玉暖生香,琉璃宮燈綽綽,唯有簌簌翻動卷宗的聲響。
到了後半夜,他身前的卷宗才堪堪處理完,只餘下手邊一冊,其上以正楷寫道《銅礦案》。
“牽扯竟然這般廣。”說完,他就從案桌之下的抽屜內取了那枚自章氏口中發現的銅板,細細端詳片刻才嗤然道,“於富貴,劉家興......錦州城官場......皇宮大內......”
這個案子,打一開始就是一團謎,越是深究牽扯越多。可他倒是要瞧一瞧,能部署幾十年且盡培養些喪心病狂兇徒之人,到底要做出何等石破天驚之事。
翌日一早,饒是許楚已經裹上了蕭清朗一早讓人送來的裘衣大氅,可一開門時候還是被迎面的冷氣頂的打了個哆嗦。外面風雪依舊,地上也早已落了厚厚的一層,便是長廊抄手也稍有雪水痕跡。
未等她踏步而出,就見身披輕裘,孑然而立的人踏雪而來。銀絲暗紋的黑色長靴在潔白的雪中若隱若現,遙遙看著,黑白交織印著雪色,貴重雅緻。讓她一時都看呆了,當然讓人著迷的自然還有那張百看不厭的俊臉。
也不知何時開始,她的臉皮竟然也厚了許多,再不會像之前一樣動不動就面紅耳赤心悸羞澀了。
“於家那邊有消息了。”蕭清朗聲音清淺,沉穩中帶著些許意味不明的笑意。大抵,他再次被許楚毫不掩飾的目光取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