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人招待了,可并不妨礙蕭清朗跟許楚找到被宋家夫婦遺忘的大小姐宋馨。相較于前面那兩位,這位瞧著倒是安靜。
只是還沒等許楚開口,就見她突然驚叫著張牙舞爪的沖著自個抓撓過來。
鋒利的指甲撓來,帶著恨意的憤怒怨懟的目光,幾乎要化作實質穿透來人。
“小心。”蕭清朗厲聲喝道,雙目欲裂,絲毫不復往日沅芷澧蘭的高潔形象。
話音剛落,許楚就覺得一個暈眩,被人緊緊的護在了懷里。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抬頭看去,就感到一串粘膩落到額間,隨之而來的便是極重的血腥味。
“哈哈,野種野種,你們都是野種,都該死……”得了手的宋馨兒高興的咧嘴笑起來,指著破相流血的蕭清朗喊道,“我才是宋家大小姐,你們都是野種,都該死!”
許楚卻顧不上她此時話里的意思,趕忙拽下蕭清朗的胳膊踮腳查看。卻見他下顎處已經貫穿了一道一指長的血痕,因為是指甲摳下的,竟然生生少了一層皮肉。
根本不用想,那痛感必然十分厲害。
她看著蕭清朗絲毫未變的神色,還有依舊半身遮擋著她的動作,心里又疼又酸。
大概是這邊鬧出的動靜有些大了,使得尋找老夫人的人手也三三兩兩的趕了過來。眾人瞧見被自家大人請來的貴客眸光冷若冰霜,而下顎處還淌著血珠子,當即心中一驚,哀嚎道,今日當真流年不利,老夫人還未尋到,大小姐又闖了禍。
幾人將宋馨兒圍住,其中兩個常年在院子里伺候宋馨兒的婆子上前抓住她的左右胳膊,以免她在上手。
大概是被捏的疼了,宋馨兒臉色刷白,一雙杏眼不由自主的開始掉淚珠子,“疼疼疼,我讓我爹殺了你們,嗚嗚……我要告訴我爹,你們都是壞人,都打我……”
她哭哭啼啼的,再沒了剛剛那副兇神惡煞的狠勁兒,倒真像是孩童那般想要尋人做主告狀。
許楚輕飄飄的看了她一眼,隨后就將全部心緒放到了蕭清朗受傷的下顎之上。她從懷里取了手帕,輕輕的將蕭清朗下顎的血跡擦去,而后小心翼翼的按壓了幾下傷口。在看到那傷口處還有半粘連的皮肉時候,她心里更緊,略微蹙眉心疼的說道:“傷口有些深,不上藥是不可能的。不如今日就先這樣,我們回去尋楚大娘先給你看傷。”
此時血已經止住了,可那傷口落在許楚眼中,依舊是觸目驚心。莫名的,她心里就有些氣惱了。卻也不知到底是惱怒了誰。
好像自從跟自己在一起后,蕭清朗像這般受傷已經并非一兩次了。雖然每一次,他都不以為意,可次數多了,自己難免心里難受。
于是,她再開口時候,就帶了幾分郁悶,“難道你就不能躲開她的沖撞?非要讓自己受傷,也不肯將她拋出去!難道憐香惜玉就能不分場合了?”
蕭清朗看著許楚陰沉著臉色,原本還覺得有些憋屈,可在聽到她的抱怨后,心頭的郁氣蹭的一下子就被打散了。他好笑的點了點她的腦門,笑道:“我還不是擔心你會厭惡對女人動手的男人?”
以前他何曾如此費過心思?莫說是有人傷了自個,就算是有動手的心思,無論身份無論是癡傻還是魔怔,都逃不過罪責。
畢竟,除去他的官職所引來的各種刺殺跟仇家之外。就只說他這堂堂的靖安王身份,就注定了不可能受人欺辱,否則一個蔑視皇室的罪名,足以抵得上謀反之罪。
然而在遇到許楚后,這一切就有了變化。
他清楚眼前之人雖然是女子之身,可性子卻是獨立要強極為剛直的。所以在看到話本子里所說的,女子最厭惡的便是男子與女人動手,如此才使得他剛剛想踹出去的腳收了回來。
可是,電光火石之間,又不能動手將人打飛的情況下,他下意識想到的就是,絕不能讓小楚受傷。
只是如今聽到她的話,雖然帶著幾分抱怨跟憤憤,不過落在蕭清朗耳中,卻覺得格外甜蜜。他挽住她的手,長舒一口氣說道:“我向來不知憐香惜玉是何意思,否則也不會安安穩穩的活到現在。”
他聲音嘶啞,喟嘆一聲,隱隱含著快意說道:“可是小楚剛剛的話,卻讓我心里覺得舒坦,縱然受傷也覺得頗為值當的。”
冬日的暖陽,并不熾熱卻很明媚。如今籠罩在倆人身上,是意外的靜好。
宋馨兒被人拉下去了,加上她的狀態也實在不好詢問什么,所以許楚跟蕭清朗就直接往外走去了。
這廂二人剛離開怡水園,就見宋夫人身邊的丫鬟鳳兒來請二人去前廳用午飯。
鳳兒一見蕭清朗下顎多了一道血痕,當即就驚呼起來,連聲詢問怎么回事兒。又急急忙忙的扯了一個下人,讓他趕緊去請了大夫到正院兒里。
一番安排倒是風風火火,甚至都沒給蕭清朗拒接的機會。
蕭清朗的臉色并不算好,甚至帶著幾分寒意。若非許楚暗中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莫要說話,只怕他現在已經拂袖而去了。
他生性謹慎,除了許楚之外,很少輕信任何人。就算心知鳳兒是好意,也不打算讓大夫隨意給自己用藥。
畢竟在京城時候,就曾有人買通太醫,想以見血封喉的毒箭木所磨的藥粉參雜如止血藥中為他療傷。若非當時楚大娘幫他查驗傷藥,只怕那些人早已得手。
皇宮太醫都可能被買通,且還是自己極為信任的那位太醫,這番經歷后他就越發不敢輕信外人了。
許楚看他臉色陰沉,眸光冷厲,心里微微推測就猜想到了他的忌諱。想到當初表白那夜,他若無其事的淡淡講述,還有在芙蓉客棧所遭遇的血腥刺殺,許楚心里不由一痛,眼眶也跟著酸澀起來。
她很少細想他的過往,也的確并不了解。可是這一路走來,她看到的并非身為王爺的蕭清朗所享受的富貴,而是他的彈盡竭慮。
也許世人皆會同情她這仵作之女的卑賤身世,可誰又能想到,身處高位的靖安王又是何等辛勞跟危險。
就如同現在,自己雖然牽涉其中,驗尸查案,可實際上真正的危險跟壓力,都有蕭清朗擋在自己前面了。無論是解剖尸體,還是查探那一樁樁案件背后所隱藏的驚天秘密。
她甚至相信,若有一日事情無法挽回,他也會拼盡全力護她周全。
想到這里,她就輕嘆一口氣,微微放慢腳步用手指勾住他的手指。而后滿眼關切的看向他,無聲安撫起來。
顯然,蕭清朗也明白她的意思,倆人之間的默契早已是旁人不可比擬的。他唇角微微勾起,眼底噙著溫柔不動聲色的回應了她擔憂的目光。
鳳兒雖然是個丫鬟,可性子卻十分天真爛漫,頗有些小女兒的樣子。看得出來,宋夫人十分喜愛她,甚至在府上并不太拘束于她。
許楚笑著跟她并肩而行,說了幾句話,就狀似無意的問起了府上兩位小姐跟那位夭折小少爺的事兒。
“唉,大小姐是個可憐人,以前很得老太爺喜歡的,就連老爺都得讓三分。那簡直是,要星星,老太爺不讓人準備月亮,恨不能當眼珠子一樣的護著。”鳳兒嘟嘟嘴巴,惋惜的說道,“不過我跟二小姐都不喜歡她,覺得她一點都不像夫人那般溫柔。”
“大概是慣壞了?”
“就是,我也覺得是,不過當大小姐真的很過分,什么都想搶了二小姐的。以前夫人給二小姐請的西席先生,她覺得好,就直接央求老太爺給搶走了。后來夫人又給二小姐尋了教導規矩的女先生,可又被大小姐給搶走了,她不學也不許二小姐學。”到了現在,就算宋家大小姐已經懵懂如孩童,可鳳兒說起來的時候依舊是不加掩飾的厭惡。可見,她對那位大小姐當真是怨念頗深。“為了這事兒,夫人狠狠責備了大小姐。只可惜大小姐一去尋老太爺告狀,老太爺就直接叱責了夫人,還讓老夫人給老爺尋了妾室就是那個楊姨娘。”
說到這里,她還撇了撇嘴,“當時夫人可傷心壞了,要不夫人也不會冷了心再也不管大小姐了。”
“這么說起來,大小姐當真是老太爺的掌上明珠了。可老夫人呢?老夫人跟你家老爺,難不成也不教導一下?”
“老夫人好像也不喜歡大小姐,還打過一次大小姐,不過架不住老太爺護犢子。后來,也就不管了。至于老爺,他也不常過問大小姐的事兒,就是去給老太爺請安時候,看一看。不過話說回來了,原本老爺也不太愛管家里的事兒,也就去年夫人生小少爺時候,老爺著實開心了一陣子。”鳳兒越說聲音越低,最后甚至還有沮喪,“要是小少爺還在,也許家里也不會有那么多糟心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