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到處都是眼線,尤其涉及到皇上跟前朝之事的時候。別說御書房之內了,就是御書房一丈之內,他都不敢隨意安排太監候著。但凡守著的,必然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絕不會成爲旁人眼線之人。
而現在自個趕不上了不當緊,總得有個忠心的跟上去,以防王爺遇到什麼麻煩。
至於是什麼麻煩,他旁的不想,自然擔心有人再將用在花公子身上的手段,往王爺身上套用起來。
劉德明自潛邸時候就跟隨皇上,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足以見得他的心性跟腦子。他雖然不會斷案,可是卻也知道,無緣無故之下,花公子絕不可能殺什麼十七國的和親公主。
別說是和親公主了,就是在宮中行兇都是不可能的。至於那丫鬟猜測的,所謂的花公子見色起意,那更是無稽之談了。那和親公主雖然有些姿色,且有股子異域風情,可卻算不上極美之人。
更何況是對於見慣了風月的花公子而言,一個渾身風塵氣的女人,跟明珠郡主哪裡有可比性?眼看就到了他與明珠郡主的大婚之時,但凡有些理智,他都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生事兒。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栽贓他。又或者,其中有什麼他難以啓齒的苦衷。
御書房中,一身明黃龍袍的皇帝威儀持重的坐在上首,面色如水,沉沉不語。
與蕭清朗的矜貴風華不同,久在皇位的他,縱然不說話也透露著俾睨天下的魄力,還有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威嚴。
“皇兄。”蕭清朗上前行禮。
皇帝與齊王見他終於趕來了,當即悄然鬆了一口氣。
皇帝皺眉道:“事情你可清楚了?”
“回皇兄的話,劉公公剛剛已經敘述了一遍。臣弟心底裡也有了些底兒,只是到底來龍去脈不盡詳實,所以臣弟還需見一見當事之人。”
皇帝聽他這麼說,倒是露出個無奈的表情來。
“玄之,怎麼出去了一趟,對朕跟二弟依舊是一副公事公辦的面孔?之前袁大人信中還曾說道,你此番在外,待人和顏悅色,尤其是對一位姑娘信任有加……”
蕭清朗聽他提及許楚,神情不禁柔和了一瞬,片刻後依舊拱手肅然道:“皇兄當以正事爲先,切莫要跟後宮中一些整日八卦長舌之人學……爲君……”
沒等他的話說完,就見剛剛還臉色黑沉的皇帝,已經是滿臉菜色了。
“哎呦,朕一聽你念經,就頭疼。別給朕念大道理了,難不成你就不知道兄爲君則君之,已爲君則兄之可也?”
蕭清朗臉色稍霽,難得的頷首道:“臣弟知道,只是古人有訓:先國後家,不可本末倒置。”
一旁齊王瞥了瞥倆人,因爲不想耗著聽文縐縐的說教,索性就極有眼力勁的直接不開口。要知道,自家這個三弟,要是軸起來,連太后都頭疼……
皇帝揉著抽痛的額頭,半晌後直接抓了御桌之上的驗屍單讓身邊的太監遞給蕭清朗,而後揮揮手無力道:“趕緊去查案,朕已經人將看到花無病殺人的丫鬟看守起來了。而屍體,也放到了御花園青梅苑的偏殿之中……”
蕭清朗讓人帶他去了案發之處,那處是個亭子,裡面還有兩杯已經冷卻的茶水,還有一盤蓮花糕。而石桌之上,還有半塊未曾吃完的糕點,餘下的則並無異樣。
再往下看,臺階處有一灘血跡,應該是死者所留。
看到這裡時候,他擡手將驗屍單翻看一遍。按著驗屍單所說,死者在奔逃之時,腳踝被崴,而後面衝臺階滾落而下,使得額頭受傷致死。
再看指控花無病的那名丫鬟所說,當時她奉命去取魚餌。等回來的時候,就看到花公子往公主身上撲,而後公主慌不擇路跌倒在地,頭也狠狠撞在了石階之上。
等她往過跑的時候,就看到背對著她的花公子正蹲下身去抓著公主的頭往石階上撞。在趕過來時候,她就看到公主已經滿臉是血,所以,她纔會驚呼出聲,引來了附近巡邏的侍衛。
他又按著那丫鬟所說的方向走了一圈,隔著假山處遙遙看向那水亭,片刻後才冷冷瞇了瞇眼離開。
接下來,他又去見了那受驚不輕的丫鬟。卻見那丫鬟驚恐萬分,將自己蜷縮在偏殿角落中不斷髮抖,待看到蕭清朗前來問話時候,依舊不曾說出一句有用的,唯獨不停的磕頭求饒。
“王爺,大概是這丫鬟受驚過度,有些瘋癥了。剛剛太醫纔來看過,開了幾幅安神藥讓她修養幾日。”
一個三十多歲的侍衛上前解釋道。
蕭清朗點點頭,沒有再做逗留。只是在離開之前,他還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那偷偷撇著自己的丫鬟。只是他一回頭,卻讓那丫鬟極快的將自己縮進了膝蓋之內。
接下來,他又去了天牢。對於皇城天牢,蕭清朗並不陌生。相比於衙門的監牢,此處守衛更加森嚴。只是礙於花無病的身份,加上有皇上的暗示,所以關押他的牢房頗爲乾淨整潔,裡面牀被桌椅齊全,甚至還有個便於方便梳洗的小隔間。
看得出,那隔間是匆忙佈置的,只是用幾塊木板搭建出來的。
蕭清朗到的時候,就看到花無病一臉苦大仇深的斜靠在椅背之上。而他面前,則是色香味齊全的可口飯菜。按著蕭清朗的瞭解來看,這滿桌子的飯菜,應該是御膳房送來的。
他行至牢門之外,示意一旁看守的侍衛將牢門打開。如此動靜之下,倒是讓花無病難得的擡了頭。
待瞧見是蕭清朗來了,他眼底才迸發出一陣亮光,身體也不由自主的放鬆下來。
與往日裡的張揚模樣不同,此時的他略顯狼狽,甚至桀驁不馴的眉眼之間都覆上了一層陰沉。他雖然不在朝中行走,可身爲相爺嫡子,對陰謀跟政事該有的敏銳,他還是有的。
蕭清朗深深看了他一眼,見他依舊佯裝漫不經心的模樣,當即挑眉道:“明珠哭了一路,求我來看你。不過我瞧著,你在此呆著像是十分自在愜意。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左右到了時間,皇兄也爲保全皇家臉面臨時給明珠換了郡馬罷了。”
說到此處,他又感慨道:“我聽聞,最近文家嫡子歸京了,當初他對明珠可是十分上心。也不知,要是知道明珠此時傷心難過,他是否會秉承君子之道前去安慰……”
這話一落,花無病直接就一躍而起,憤懣難當道:“三叔,好三叔,你可不能這麼落井下石啊。”
蕭清朗並不爲他的話所動,依舊往外走著,似乎真沒想著再幫他查案。使得花無病心頭越發焦急起來,他跺跺腳,咬牙切齒道:“我說,我說還不行嘛!”
蕭清朗見他肯開口了,這才停下腳步,再度回到了牢中。
花無病見他模樣,哪不知道自個又被他拿捏了?只是事到如今了,除了蕭清朗,旁人他也的確不知該相信誰了。
“今天我跟齊王一同入宮,因爲皇上有國事要談,所以我與齊王便到了御花園閒逛。後來有個丫鬟前來,說太后娘娘想要同齊王說些事情,所以齊王就先行往鳳儀宮給太后娘娘請安去了。”他揉了揉眉心,繼續說道,“後來我就在那水亭處等著,也不知怎得,就覺得有些困倦起來,就倚著柱子臨水睡著了。你也知道,往常時候我等著明珠之時,也時常在御花園迷瞪會。可哪知道這一次,我剛醒來,就見到那個女人衝我撞了過來,等回過神的時候,就見她已經腳下不穩的跌落在了石階上……”
“你可曾捱過她?”
“當時情急,我就上前查看,畢竟事關邦交,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在眼前出事。就在我蹲到石階低下查看的時候,就聽到一個丫鬟大聲呼救,接著我就被侍衛抓了……”
“那你身上的血跡呢?你可還得的是怎麼沾染上的嗎?”
說起這個來,剛剛還有些氣急的花無病,直接就蔫了下來。他搖搖頭,頗爲疲倦的說道:“我也不知道,我也是被侍衛押住的時候,才發現手上跟衣服上還有不少血跡。”
也正是因爲這個,衆人才當他是被人贓並獲。而此事,才成了所謂證據確鑿的案子。
“那爲何之前不爲自己分辨?”
花無病無奈的聳了聳肩,“不要說你看不出這就是針對我的局,在那種情況下,我的話本來就不會也有任何分量。況且,有驗官等人的證明,我也是百口難辨。”
說到這裡,他的神情不由得肅然幾分,遲疑道:“而且,我當時好像隱約看到了有男人正往御花園深處而去……”
御花園深處,便是後宮方向。那裡莫說是一般外男,便是蕭清朗跟花無病,那後宮都是不能輕易涉足之地。
“你可看清楚了?”
花無病搖搖頭,“並沒看清楚,只是迷迷糊糊之間瞧見一個穿太監服的人走過。不過我常見宮中太監,知道他們的步子多是輕盈且是小碎步,可那人的步子卻極大,頗有些軍中人走路的豪邁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