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是在蘭芝殿辦的,那里靠近太后宮中,且歷來都是舉辦家宴的地方。
蕭清朗一邊簡單介紹,一邊帶著許楚繞過花園亭臺,往后宮而去。
雖說之前為查密道一事,許楚已經(jīng)入過后宮,可當(dāng)時礙于身份跟案情,她并未敢仔細(xì)打量四周,更別說像現(xiàn)在這般聽蕭清朗介紹那些景致與殿宇了。
二人緩緩而行,路過反射著無數(shù)燈火的太液池之時,蕭清朗還特地為許楚攏了攏披風(fēng)。
“此處風(fēng)大,當(dāng)心著涼。”他低聲叮囑,眼底含笑卻也帶著一絲凝重。
許楚點了點頭,心知蕭清朗這是有些遲疑,也是有些擔(dān)心自己稍后將要面對的事情。她展顏嗔笑道:“你總這般操心,當(dāng)心老的快呢。”
說完,她就暗暗嘆息一聲,上前一步行至蕭清朗一側(cè),伸手將他的手指勾住,抿唇說道:“其實蒼巖縣也有一片荷塘,秋來之時孩童們都喜愛在那里摸藕摘枯葉......”說到這里的時候,她忍不住彎了彎眼眸,歪頭看向蕭清朗說道,“對了,若是在荷葉嫩綠之時采摘一些,曬制七八成干保存下來,待到秋冬之時煮粥或是蒸糯米飯都是極好的。”
風(fēng)涌過,吹皺了太液池的水面,也將倒影在水里的柔光打碎,星星點點波光粼粼甚是好看。
可蕭清朗卻覺得,縱然頗為寫意的蕩漾水波跟瀲滟水光,又或是浩渺的煙波與靜謐悠然的景色,都及不上此時許楚眼底的一抹溫柔。
他深切的看著眼前的人,忽而勾唇笑道:“既然如此,那日后就要勞煩小楚為我蒸糯米飯了。”
其實到了現(xiàn)在,心里存著案件的二人,哪里還有心情調(diào)笑?只是在這個時候,蕭清朗跟許楚,都需要一種默契,一種對前路跟前程無所畏懼的默契罷了。
二人相視一笑,彼此心頭的陰沉抑郁瞬間消散,唯有牽著的雙手傳遞著彼此的溫度跟愛意。
此時還未到晚宴時間,且肅王入宮必要先拜見當(dāng)今跟太后,所以此時二人徑直往太后宮中而去。
臨近太后宮里的時候,二人就聽到一陣嫣然笑語,接著就是明珠銀鈴般的笑聲,顯然此時氣氛正好。
蕭清朗跟許楚先后入殿,這一次無需蕭清朗提醒,許楚就上前一步盈盈欠身行了女子萬福禮。這一次,她雖然也是為查案而來,可是身份與上一次卻大有不同,所行的禮數(shù)自然也就有所差別了。
太后眸光意味不明的閃爍一瞬,而后笑著看向皇帝說道:“皇上這次指婚倒是好的,素來不喜愛參宴的玄之,如今也開竅了,還親自護了人來。”
皇帝聞言,目光也稍有揶揄的看了一眼自家三弟。不過一想到這三弟為自個的準(zhǔn)王妃假公濟私的事兒,他就覺得有些牙疼了。
往日,他總擔(dān)心自家三弟當(dāng)真孤家寡人的一輩子。如今三弟有了可心的人,他這做兄長的自然為他高興。可是每每想到,三弟在朝堂素來都是一個模樣,縱然自個這當(dāng)皇上的被朝臣的口水仗淹沒,他都不動如山,從不會維護兄長一番。可偏生,自大許楚入了朝堂之后,自家三弟可是牟足了勁兒的護著人......
這差別,當(dāng)真是讓他有些吃味了。
接下來,自然是幾個長輩調(diào)侃蕭清朗跟許楚了。
“皇祖母,你別看三叔在外頭總是冷冰冰的,可是他對楚姐姐,那可是好的緊呢,就連口味都隨著楚姐姐變了許多。以前三叔多寡淡的人啊,別說什么甜的辣的了,就是文人們都追捧的烤果子,他都不屑一顧。”蕭明珠見幾人對蕭清朗跟許楚的相識過程很感興趣,于是興致極好的嘰嘰喳喳道,“可是碰上楚姐姐,三叔那些個清高孤傲習(xí)慣都給改了個徹底。”
“對了,三叔還親自下廚給楚姐姐做飯呢,還包餃子......”
她這么說,眾人看向蕭清朗跟許楚的神情就更加意味深長更加深奧了。當(dāng)然,里面是否蘊含著旁的意思,暫時沒人察覺的到。
許楚以前的生活,素來都是獨來獨往的。就算后來與蕭清朗一處了,日子過的多半也是冷清平淡,每日里只需她驗尸查案就好。所以,可以說是活了兩輩子,她都沒有被一群長輩如此打量過,更沒有過被長輩尤其是愛人的親人們善意的調(diào)侃的經(jīng)歷。所以,這會她縱然沒說話,甚至舉止都努力放松讓自己顯得大方得體,可是臉上也早已布上了紅云,相比于在衙門驗尸房時候的肅然模樣,此刻更憑添了一些小女兒的澀然。
或許是看出了許楚的不自在,一直調(diào)笑二人的皇后和善的看了她一眼,又笑著虛虛點了點身旁明珠的額頭說道:“又沒大沒小的,如今你可得改口叫皇嬸了。”
蕭明珠捂著被戳過的腦袋,嘟了嘟嘴巴,咧嘴道;“叫就叫,左右今年過年的時候,還能多得一個大紅封......”
她這小孩子般插科打諢的話,引得在場的人又是一番嬉笑,自然注意力也自許楚身上,轉(zhuǎn)向了將要嫁入花家的蕭明珠身上。
明珠的婚期將近,縱然是嫁給自幼與自己一同長大的人,此時被人打趣也難免會感到羞澀。
接下來,便是太后皇后齊王妃與太子妃等人湊在一起,與許楚跟蕭明珠說道會閑話。而蕭清朗則神色溫和的看了一眼臉色微紅的許楚,然后就將目光轉(zhuǎn)向一直十分拘謹(jǐn)?shù)拿C王跟肅王世子。
“本王聽聞皇叔在金陵的時候,曾在金陵書香世家的孫家生活過許久,本王對金陵孫家甚是仰慕,不知皇叔能否給侄兒講講孫家的詩禮家風(fēng)?”蕭清朗眸光淡然,就好似只是見肅王拘束而隨意攀談幾句一般。
肅王看了一眼他,又看了看肅王世子,才強笑道:“我在孫家的時候,最初只是個書童,后來做了管家,若說什么詩禮書香,的確算不上精通。不過孫家人的確都十分博學(xué),莫說孫太爺與孫老爺名下學(xué)子滿天下,便是孫家的小姐在金陵都極富盛名。”
他說著,就忍不住嘆息一聲道:“只可惜,紅顏薄命......”
蕭清朗抬眸看了他一眼,漫不經(jīng)心的將手中的茶盞放下,而后斂了斂衣袖挑眉道:“嗯,那倒是,否則先帝又怎會欽點孫家女兒入京選秀?不過我卻聽聞,孫家本是一雙孿生女兒,只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惹了孫家老太爺震怒將其長女除了祖籍?”
肅王聞言,神情一凜,猶豫一瞬說道:“孫家的確有兩名嫡女,只是其長女做了有辱斯文的事情,所以才被趕出了孫家。這里面有許多內(nèi)情,并非我這外人可以知道的,所以我的確不甚清楚。”
蕭清朗點了點頭,并未就此追問下去,反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說道:“我聽聞金陵素來都有選姝之事,大抵與京城推選第一閨秀大同小異。之前聽常在金陵行走的魏剛說過,孫家兩位小姐,一度被譽為金陵雙姝,其德行人品不分伯仲,甚至壓過了眾多官僚世家的嫡女。此事,皇叔可知道?”
肅王見他轉(zhuǎn)而問道這些,心里有些不解,不過只要不涉及到肅王府與孫家之事,那他也不至于太過警惕。
他略作思索,就笑道:“的確有這么一回事,不過當(dāng)年孫家小姐也確實冠絕金陵,是許多人追捧的對象。”
“我記得當(dāng)年,孫家兩位小姐慣是喜愛穿著月華紗,二人喜好多半相似,唯一可區(qū)分的便是大小姐性情溫和靦腆愛靜,二小姐生性稍顯活潑喜愛熱鬧。”肅王低聲說道,“大小姐素來喜愛在僻靜的竹樓看書,也喜愛擺弄花花草草,就像是素色牡丹與竹樓前后的花圃,多半都是她親自打理的。當(dāng)時,大小姐手上常會被磨破,就常會讓常去府上的大夫備上許多除疤痕的藥膏。我記得有一次,大小姐因在花圃松土,被花枝刮破了衣裳,引得孫家夫人擔(dān)憂了許久......”
“而二小姐,就要活潑一些了,雖然也是淑女,可是她及擅長與金陵各家高門府上的女子打交道。但凡是與她小聚過的人,皆會贊嘆她有嫡女之風(fēng),端莊大氣,所以雖然孫家沒有官名,可金陵各家的夫人嫡女每每舉辦宴席,也多會邀二小姐前去。”
也不知是身在此處,覺得拘束而忐忑的肅王突然被問及自己熟悉之事,所以才多說了許多。還是為了證明,自己的確在孫家生活過,且并不因此而自卑沮喪,所以刻意講了許多在孫家生活的細(xì)節(jié)。總之,他幾乎將在孫家的瑣事毫無保留的說了出來。
而蕭清朗也并未打斷他的話,只恰到好處的附和著。至于齊王,聽的雖然有些厭煩,卻也沒有開口言語什么。
許楚那廂,雖然與太后皇后等人說著話,可也將心思往蕭清朗這邊分了一些。好在,此處并未講究男女不同坐,所以她是坐在蕭清朗一旁的,倒也能聽得到肅王所說的話。
就在眾人各懷心思的時候,劉德明自外面而來,行過禮后說道:“皇上,御膳房那邊已經(jīng)備好了酒席,可要入宴?”
皇帝起身拍手道:“那便請皇叔到蘭芝殿吧,朕為皇叔準(zhǔn)備了接風(fēng)洗塵的酒席,也算是家宴吧。”
肅王起身,神情恭敬的行禮道謝。
如此,眾人才起身向外而去。當(dāng)然,為首的自然是皇上太后等人,緊隨其后的便是皇后與齊王妃,還有被齊王妃拽著說教而愁眉苦面不斷回頭跟許楚擠眉弄眼的蕭明珠。
許是齊王對自家三弟今日對肅王突然的熱情而有所感覺,所以他與肅王同行,并刻意將蕭清朗跟許楚落在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