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老肅王的嫡次子,年紀比先帝稍長,性情乖張,素來以出身爲傲。他一夕之間,被逐出京城,嚐盡苦楚,還被承宗皇帝暗下殺手,若那個時候他得了孫家幫襯,或許會對孫家嫡女生出別樣心思。
縱然不是至死不渝的感情,至少在知道老肅王曾爲自己跟孫家嫡女許有婚約之後,依著他當時的心態,極有可能將孫柔視作自己未來的妻子看待。如果是這樣,那一旦孫柔另擇他人,他就極有可能會生出被背叛的憤怒,繼而心態越發乖張狠厲。
第三種可能,就是當時活著的,該是老肅王的嫡孫。其嫡孫,該同先帝年齡相仿,比之先帝年紀大三歲左右。
雖說他當時年幼,本該記不住許多事情,可偏生按著蕭清朗的說法,此人雖未幼童卻智力超羣,在京城之中十分出衆。而且,當時他因是唯一的皇孫,十分受聖祖爺的疼愛跟看重。
也就是說,他也極有可能對當時的生活有印象,繼而在落入塵泥之後心態發生變化。而按年紀算,他也是最有可能與孫柔產生感情的人......
“王爺,若是當年承宗皇帝在老肅王等人前去封地的路上動手,那有沒有可能那些人並未得手,也沒能真的斬草除根?”
蕭清朗挑眉,不置可否道:“萬事皆有可能。就算當時真有孩童死亡,也未必就真的是肅王嫡次子跟孫子。”
畢竟,孩童長相相似,在對其不算熟悉的人眼中,最能代表身份的,就是衣物配飾了。
“不過其長子年長,想來不至於被人錯認。”
許楚聞言,一時便陷入了沉思。她面容沉凝,顯然是想了更多。
“所以,如今的肅王,是否有可能是老肅王的嫡次子?又或者,是其嫡孫?”
蕭清朗輕笑,“自然是有可能的,只是在魏剛的人將一干證物送回之前,你我的所有想法,都只能是妄加猜測。”
許楚抿了抿脣,深深嘆了口氣,揉著有些發疼的眼睛苦笑著說道:“沒想到,身爲仵作之女我,會因自己的身世如此苦惱。”
這種感覺,還當真狗血又讓人厭煩。
就好像,前世許多狗血劇中的情形,灰姑娘變身爲公主,卻是個落難公主一般。
蕭清朗見她神色無奈,也緩了身上的肅然跟沉重。他伸手撫了撫她的眉頭,聲音輕柔道:“仔細想想,一個叛臣之女,與我這個假王爺,也挺相配的。如此,小楚便不用在擔心什麼門當戶對的說法了,畢竟天下還能有誰比小楚更契合我的身份呢?”
他爲掌管三法司刑獄之事的靖安王之時,她是天下少有的仵作,能驗旁人不能驗之屍體,能尋到旁人不能尋的線索,甚至能推三法司官員不敢推之案件。
而今,他出身有異,身份不僅不尊貴,更甚者極有可能成爲醜聞。可偏生,那個受世人追捧的小楚,那個以女子之身立於朝堂的人,身世也有了偏差。
所以說,仔細想來,他們二人可不就是契合的?
想到這裡,蕭清朗的心情也不由得好了一些。他擡手幫許楚將髮絲挽在耳後,眸光、寵、溺溫和道:“管他是孫家的陰謀,還是肅王一脈奪嫡之心不死,左右你我一直能在一處就好。”
許楚恍惚了一下,接著就跟著他淺笑出聲。她明白,這是蕭清朗又想起了當年她初知自己身世有異之時的擔憂了。那個時候她曾猜測整個案子真相的起始,是帝奪臣妻。而她最害怕的則是,自己與蕭清朗有血緣關係......
如今想來,無論前路如何,總歸不是那種最壞的結果,所以還真就如蕭清朗所言,有什麼可畏懼的呢?
至於那信件之上言說的,老肅王曾拜孫家老太爺爲先生,並且曾與孫家結爲兒女親家之事,好似也就沒那麼讓她震驚的了。
深秋時節,一場秋雨便是一場寒氣。而今,許楚再要出門的時候,蕭清朗特地取了讓人早就準備好的毛皮披風給她繫上。
“按著肅王等人的行程算,大抵今日傍晚之時就能入京。早朝之後,皇上叫我與齊王兄至御書房商議今夜在宮中設宴爲肅王接風一事。”蕭清朗幫著許楚將脖頸處披風上的褶皺撫平,低聲說道,“到時候,你以靖安王府準王妃的身份,與我同行。”
許楚挑眉,看著他嘴角若有若無的弧度說道:“是要詐一詐肅王?”
蕭清朗見她眼底毫不遮掩的趣味,還有面上頗爲明顯的雀躍神情,不禁撫額一瞬。不過也就是一瞬之後,他擡手點了點許楚的額頭,輕笑道:“嗯,是人是鬼,今夜便能見分曉了。”
此時,得了吩咐的魏延,直接將魏廣剛交到自己手裡的老者丟在了暗衛素來審問刺客的暗室之內。此處暗室,沒有窗戶,又因處在僻靜之地,所以讓人聽不到外面的動靜,甚至連風聲都不曾有一絲。
而昏暗的房間裡,除了一個被支在架子上的火把,再無旁的光亮。可就是火把的光亮,也足以讓人看清身處在何等環境之內。
原本還神情坦然的老者,在看到架子上隨處可見的還血跡斑斑反射著冷森幽光的刑具之時,那臉色也不免蒼白了一些。就連帶著腳步,都略顯踉蹌了。
不過魏廣可不曾憐憫他年紀大了腿腳不好,只管冷冰冰毫無感情的對身便的暗衛說道:“趕緊審,審完了好去喝酒,這天兒冷的讓人心惱。”
一旁一身常服勁裝的暗衛聞言,隨意的斜睨了那老者一眼,問道:“上頭可有什麼交代?”
魏延挑了挑眉,伸手將暗室中間唯一那張椅子上的刑具推開,那刑具跌落在地上,發出哐啷啷的聲聲沉悶音調,引得被帶進來的老頭下意識的後脊一冷。
只是魏延卻並不在意,直接撩了撩衣袍坐下,譏笑道:“能有什麼交代,這人早就被查了個底朝天了,上頭壓根沒指望能從他口裡得到什麼未查到的內情。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說到底就是個棄子,咱們動動手,差不多了暗中處理了就行。”
他說著,就上下打量了那老頭一眼,咋舌道:“若不是他那主子棄的快,咱們也不可能這會兒就把人逮了。畢竟,上頭對蕭家跟蕭子航可並不感興趣。”
魏延的話音剛落,那老頭臉色就唰的一下子徹底白了。就連他剛被帶到此處時候的淡定跟敵意,都倏爾消失不見了。
魏延身側的暗衛見差不多了,就取了一根兩隻粗的帶血鐵鏈向老頭走過去。那被拖拽的鐵鏈,不斷地發出撕拉哐啷的聲音,在寂靜的暗室之內越發能讓人感到心驚。
攝人的刑具,還有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道傳來,讓老頭心裡越來越駭然起來。
“你們這是動私刑......”老頭咬著牙,目光閃爍的看著越來越近的暗衛,憤憤道,“靖安王曾幾番明令禁止衙門動私刑......你們......”
魏延聞言,緩緩擡眸撩起眼皮,眼神冷漠毫無波瀾的譏笑道:“都到了這裡,難不成你還以爲自己是在衙門裡受審的不成?”
“實話告訴你吧,不光是你的底細,甚至你爹王陽明、你娘蕭楊氏跟你妹子,還有那些被葬了幾十年的屍骨,朝廷都已經查的底朝天了。哦對了,皇上今夜還邀了你家主子入宮赴宴,畢竟老肅王死後他的子嗣還是頭一回入京呢。”他似笑非笑,意味深長的冷聲說道,“只是不知道,你家主子能不能吃得起皇上的酒水......”
就在魏延提及蕭子航一衆人的時候,老頭已經眼中滿是驚慌。當他聽魏延毫不在意的提及肅王等人之時,那惶恐更甚。
然而魏延卻不給他緩下心緒的機會,神情瞬間肅穆,眸光肅穆頗有看死物意味說道:“不過你若是真能說出什麼三法司查不到的東西,或許還能保自己一命。”
他說完,見蕭子航依舊咬牙死撐著,就冷嘲感慨道:“你說你又有什麼好堅持的呢?你本來是英國公府最年輕的侍衛,無論是從軍還是到衛所去,少不得能得個好機遇,就好比黃小將軍那般也能功名在身,日後光宗耀祖受人敬仰不在話下。哪裡像現在,跟個見不得光的老鼠一般茍且而活,在世間行走連真名姓都不敢說......”
“行了,我也不廢話了。”他說著,就起身欲要往外走,在將要行至門口之時,揮手示意走到蕭子航身邊的暗衛說道,“直接上刑吧,若是死了直接丟到亂葬崗去,莫要驚動旁人。”
那暗衛陰惻惻的應了聲,再看向蕭子航的時候,眼底就迸發了幾分嗜虐的兇光。
蕭子航打了個冷顫,最終在目光投向之前魏延隨手丟在桌上的卷宗看到其上“金陵密宗案”幾個字後,咬牙閉眼聲音嘶啞道:“我說......”
魏延幽幽提醒道:“既然要說,那就說的仔細一些,包括邛都與密宗的聯繫,還有你們是如何利用祝由術行下罪行的細節。”
蕭子航聞言,最初心底裡的堅定就越發的崩潰的不成樣子了。他沒想到,這些人竟然已經查到這麼深入了。只是一瞬,他忽然意識到,剛開始的時候,眼前渾身冷煞的男人所說的話,並非虛假的。
或許,對於他們而言,自己根本就算不上什麼重要的人物。
蕭子航越想,臉色也難看,再聯想到自家主子當時毫不在意的讓自己到英國公府打探靖安王受傷之事。那哪裡考慮過他的安危?或許,從一開始自家主子就從未將他視作自己人,畢竟自己最初的時候追隨的並非是他......
他越想,便越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