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許楚見他尾音拉長,帶著幾分倦怠跟慵懶的看過來,心裡不由一顫,下意識的就將心頭的話脫口而出,“虎口奪食……”
蕭清朗嗓音依舊溫柔,可那神情卻多了幾分意味深長。
“所以,小楚是要做虎嗎?”
許楚只覺得自己被美色晃了眼,發愣一瞬,須臾之後才反應過來,他在說她是母老虎?
她還要再說什麼,可想來想去,卻依舊沒想出什麼貼切的話來反駁。最後,只能撇了撇嘴憤憤的拽過還未看完的一份案宗翻閱起來。
蕭清朗好笑的看著她故作生氣的模樣,最後還是甘拜下風的主動求和。他將許楚跟前的茶盞中又添上涼茶,安慰道:“縱然是母老虎,卻也是極爲可愛的母老虎。比旁的,是不同的。”
他這麼一說,倒是讓許楚心裡越發窘了。一時之間,許楚也不知該惱好還是該笑好。她索性瞪了他一眼,捲起手中的案宗敲了敲桌子催促道:“快快快,趕緊做忙你的政事兒。省得再說出什麼讓我抓狂的話來……”
話雖如此,可許楚嘴角微微的翹起,卻透露出她的好心情。自然的,蕭清朗這對談情說愛越來越熟練的人,也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也跟著會心一笑。
馬車內再次恢復了寂靜,唯有窗外時不時傳來的風聲,還有那陣陣不知停歇的知了傳來。
城門巍峨,莊重肅然,左右百姓井然有序,而許楚一側頭就看到那高聳威嚴的城門了。無需多想,她就知道,越過這道門,裡面便是冠蓋滿京華的京城了。
一時之間,她忽然有些發怔,原本設想過無數次的心情,此時卻格外平靜。
她看著那重重宮闕,連綿勾欄不斷。又見一輛輛錦緞惟裳,雕花金描的馬車交錯而過,卻生不出一絲感嘆來。
因爲她知道,這裡還隱藏著一個她不知曉的秘密。而那個秘密,事關她與爹爹的性命。
車輪滾滾而動,帶著幾分與京城繁華格格不入的風塵跟辛勞向前。可無論是木製金貴的琳瑯馬車,還是奢華的轎子,在遙遙看到蕭清朗的馬車之後,都緩緩靠邊而停。
“小楚,是打算與我一同回府,還是有別的打算?”
對於關於許楚的事情,蕭清朗向來不會擅自決斷。尤其是他深知,若無緣由就接她入府,只怕會爲她惹來更多非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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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楚顯然也知道這些,她輕笑道:“還是先尋個客棧落腳吧,我從未來過京城,也正好藉著這個機會逛一逛街市,感受一番京城的繁華熱鬧。”
蕭清朗看著她平靜的面容,別有深意道:“如此也好,這一路風塵僕僕,我也著實疲累。便與你一同尋個落腳之處暫歇,也好做個休整……”
許楚斜睨了他一眼,抿脣道:“王府與客棧相距很遠嗎?”
蕭清朗搖搖頭,一貫是清貴風華,淡淡一笑道:“遠是不遠,只是我差人爲你尋了一處宅子,這會兒只怕還未收拾出來。若現在回府,稍後還要再出來一趟,倒是麻煩。不如尋個客棧等暫歇一會兒,吃過晌午飯後,再一同去看看。”
他這話說的一本正經,倒是讓許楚沒理由再多想了。她點點頭,算是應下了。
畢竟,京城之中,她是來客,人生地不熟,自然不如蕭清朗門道清楚。更何況,當初自己也的確是拜託他幫著尋找住處。
進了城門沒行多遠,蕭清朗就帶著許楚進了一家酒樓。而那酒樓的牌匾之上的名號,許楚並不陌生,赫然是“饕餮樓”三個字。
這字鐵畫銀鉤倒是頗有磅礴之氣,邊角剛正遒勁有力。比之蕭清朗的字,更多幾分大氣,倒是與一般酒樓鋪子牌匾追求圓滑柔和的字跡截然相反。
蕭清朗見許楚仰頭看那牌匾,不由笑著解釋道:“這字是花無病到二哥跟前求來的。當初他爲了見明珠,時常想招兒偷偷帶明珠出門遊玩。而在他開饕餮樓的前一日,想著帶明珠先來瞧一瞧,所以就又翻牆入了二哥府上。結果,沒料到二哥入宮的半道上發現忘了帶東西折回去了,正好將人堵在了花園裡。也虧得他慣於插科打諢,幾句話就哄得喜好上了書法的二哥眉開眼笑。那時,他一時爲了免得捱揍,二是想討好與二哥,所以就厚著臉皮求了字……”
結果可想而知,甭管齊王爺寫的如何,作爲一個一心想成爲他女婿的人來說,都只能用了。
而齊王爺,與尋常文官不同。他半生戎馬,素來鐵血,自然所寫的字也多有幾分鐵骨錚錚的崢嶸之感。若是懂得鑑賞之人,無比能承受住那份雷霆之勢的強勁。
“我想,當時花公子應該真的欲哭無淚了吧。”
“何止是欲哭無淚啊,簡直就險些吐出一口血來。”
也虧的他腦子活泛,加上有花相的關係,使之與兩位王爺相交甚好。所以,幾番運作,他的饕餮樓倒是以齊王親自賜匾的噱頭,哄火起來了。
畢竟,誰都知道,大周朝最位高權重且不受帝王猜忌的人,只有齊王跟靖安王二人。前者親自賜字,後者則時常來用膳,那一些心思活泛的官宦家眷,誰還不給饕餮樓幾分薄面?
許楚抿脣輕笑起來,她倒是想象得到花無病當時的窘狀。不過如今,他終於抱得美人歸,也算是一番心意沒有白費。
相較於之前在蒼巖縣跟鬱南縣等地見到的饕餮樓,京城之中的明顯要更加氣派。待入內之後,入眼可見的精美華貴。便是大堂之上的桌椅,都是沉貴而雅緻的紋路,處處都是淡淡香氣,清雅之中不失尊貴之氣。
掌櫃的明顯對蕭清朗十分熟悉,所以一見他出現,趕忙上前迎著。這一次,幾人倒是沒有直接上二樓包廂,反倒是往後院而去。
而此時,許楚才發現原來饕餮樓內還別有乾坤。
那院子之中,亭臺水閣,雕樑畫棟,草蔓黛瓦無一不精。繡闥雕甍,處處彰顯貴氣。
幾人隨著掌櫃的一路往裡而去,假山屏障,芍藥香木,錦繡花色,處處清香。而盤旋曲折之中,雖未見溪流,卻能隱約聽到淙淙流水的響動。
蕭清朗幫許楚拂開柳枝,邊走邊說道:“這長廊之下,有暗流,是花無病特地耗費巨資讓人自外面引來的活水。夏日裡來此,甚是清涼。”
許楚挑眉探頭瞧了瞧腳下懸空的木板,心裡感慨道,果然是奢侈啊。如此費心設置,所耗費的銀兩當不計其數,可最後卻還能賺的滿鉢金。倒是讓她不知該感慨京城之人不差錢,還是該感慨花無病的巧妙心思了。
幾人又穿過一個花圃,繞過一處繽紛落花的花架後,纔到了一處水臺。只見那亭臺之中早已佈置好了桌椅凳子,茶點小食。
許楚挑挑眉,忍不住咋舌。他們這次來,並非提前預計好的。也就是說,無論是否是蕭清朗,但凡來此的貴客都會有此待遇。
而那些看著極爲新鮮的瓜果跟茶點,一日之內想必也要換上多次,才能保持溫熱跟新鮮。
許楚嘆息一聲,還真是朱門權貴之地啊,只是添補個肚子都會弄這麼多花裡胡哨的講究。
咋舌之後,她纔看向亭臺左右。卻見亭臺之中還有許多名貴花草,色彩素雅,沁香而不庸俗。
而亭臺之外,正對著一池開的正茂盛的荷花,亭亭玉立,玲瓏秀美,搖曳生姿。
待有風來,那滿池清水波光粼粼,帶著涼意而來,使人身心舒坦。
“這可真是高高起華堂,遠遠引流水。糞土視金珍,猶嫌未奢侈。”許楚眉目間露出幾分滿足,喃喃感慨道。
她與蕭清朗席地而坐,感受著微風跟靜謐,當真愜意的很。
片刻之後,卻見兩名明豔秀麗的少女上前。她們二人,倒並未狐煙媚形,甚至不曾多看蕭清朗跟許楚一眼,只管坐在亭子之外撥弄起手中的琵琶來。
這姐妹二人應該是江南人氏,曲子婉轉悠長,溫婉動聽。縱然是許楚,也聽的入了神。
蕭清朗見許楚對那姐妹二人十分感興趣,就笑道:“這二人原是難民,因著嗓音獨特,才被饕餮樓的掌櫃的救下,然後請了名師教導琵琶。小楚覺得,她們的曲子,比之錦州四絕如何?”
許楚點點頭,對她們的出身並不感興趣。不過這技藝,的確高超。她之前聽錦州四絕彈奏時候,會覺得悅耳沉醉。可再聽到這猶抱琵琶半遮面,毫無風塵之感的姐妹彈奏之後,感到的更多卻是如癡如醉。
就如同,淺顯的享樂,忽然升級成了一種精神的享受。
二人說著話中,倆人就已經演奏了兩首曲子。隨後,等上菜的夥計上前時候,她們二人也靜悄悄的行禮退下。絲毫沒有猶豫跟遲疑,也不曾有欲迎還拒之姿。
蕭清朗顯然並不在意那二人的離去,只一門心思的幫著許楚佈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