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數句話,就將兇手的形象勾勒了出來。這讓眾人徹底震驚起來,相比于之前她推斷兇手作案的過程,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竟然真有人能做到這般,就算是不熟悉錦州城的侍衛,此時也將兇手的范圍縮小了許多。甚至,隱隱的有了自己的懷疑。
而李仵作看著許楚,欣慰有加之余,越發的傾佩起來。畢竟,大周朝仵作驗尸,多只做傷情死因的檢驗。并不會像她一樣,行推測之事。
現在經過了與她一道共事,讓他對仵作之職的理解更加深刻起來。想來,自己過去的許多想法,實在是狹隘了。雖然不曾出過大錯,卻也措失了良多。
“稍后讓人送了蠟油過來,監牢里面也要十步一人守著,再不能讓人有機會行兇。”蕭清朗看向許勤和吩咐道,“今日之事,我心中已有眉目,大人不必再插手,只管繼續追查冒名頂替之事。”
在聽到許楚推測時候,許勤和心里就有了些底,自然也知道這事兒不是他能管的。所以,拱手應話之后,就按著蕭清朗的吩咐布置下去。
待到出了監牢,蕭清朗回頭低聲對魏廣說道:“讓侍衛去一趟張牢頭家中,先將人拘住,再派暗衛守在張家四周,且看是否會有人去。”
二人再回到周府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黑了。倆人心事重重的一同穿過院落,最后默契的去了書房。
“按著你的推測,最符合的人選應該就在守備軍中。而且,應該是擅長夜戰的先鋒營里的將士,最為可疑。”蕭清朗眉頭輕皺,語氣肅然冷厲,看得出對此事甚是意外。
這一次調來的守備軍,多是由二哥親自帶出來的將領統領的。可以說,是堅定的保皇黨,所些奏章更是能直達天聽,不可謂不受帝王器重。
許楚心知,他所擔心的是什么。
如果幕后之人真能將手伸入軍中,那后果不堪設想。
她心里默默將此事的來龍去脈梳理了一遍,沉聲說道:“或許事情還不像你想得那般糟糕。皇上有此番布局,為了方便起見,必然不會將內情隱瞞于來此處的將領跟官員。”
“換句話說,不知情的只有底層的官兵將士。”
蕭清朗長舒一口氣,搖頭道:“我明白小楚的意思。”
在整個圍剿錦州城各處據點過程中,他們并未遇到提前有所準備的反抗或是逃竄。所以,可以斷定,知道內情的將領都不曾泄露消息,更不曾成為那幕后之人的爪牙。
可現在,出現了殺人之事,若那人真是軍中的,必然是不知情的官兵將士。而絕非能影響大局之人,更不可能是位高權重的掌兵者。
這大抵也是蕭清朗稍稍慶幸之處,虧得他們及時發現,否則再過幾年,那人只怕就要真的用盡手段將在軍中將領中安插釘子了。
蕭清朗沉思一瞬,喟然嘆道:“那人比我想象的還要老謀深算,竟然在還未出現任何東窗事發苗頭之時,就已經準備好了退路。”
“斷尾求生,當真是一招好棋。”
就如同之前涉及到的諸多案子,那人總能早自己一步,將知情/人被他早已安排下的暗樁殺害。這番利用人心的手段,當真可怕。
若是說變故,唯一的變故只怕就是無頭女尸一案中被殺婢女藏匿的那顆金珠了。
就在二人沉默的工夫,魏廣就已經抱著一摞卷宗進來。
“王爺,這是您要的關于今日在監牢中當值之人的名冊跟卷宗。”魏廣將東西放置到案桌之上,恭敬的回道,“屬下仔細查問過,所有的官兵巡視,都是倆人一組,并未有任何人單獨進過牢房之中。只是夜間牢中昏暗,且犯人多做休息,所以大家就送了警惕,沒再時時入內查看。”
“另外,屬下已經派人送了燒著艾草的熱湯到今日在獄中當值的官員營中,只說是以艾草湯沐浴,可驅除晦氣。而侍衛將會借此機會,暗查哪個手掌有傷,且膝蓋有摁傷。不出意外,半個時辰之后,便會有了結果。”魏廣雖然是武將,可跟隨蕭清朗多年,也并不是對查案之事全然無知。
此時,不打草驚蛇才是最重要的。
蕭清朗點頭,對他的安排甚是贊賞。須臾后,抬頭看向魏廣說道:“讓人去廚房盛兩碗米飯,再將熬著的魚湯端來。”
他的話說的突兀,讓魏廣一時沒反應過來,驚愕的看著他好似十分意外。自家王爺素來都是公私分明,在書房中更不曾有過進食的舉動。
自他跟隨王爺身邊開始,就不曾見過王爺在談論案子的過程中,忽然開口要吃食。
“王爺,您不是常說過午不食嗎?”魏廣遲疑了一瞬,還是呆滯的詢問道。
蕭清朗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道:“所以,你是打算同魏延等人一道,陪本王過午不食?”
魏廣被自家王爺犀利的眼神一掃,頓時打了個激靈,趕忙噤聲退下。自然,就再也不敢提及什么食不食的事兒了。
等到了廚房時候,就見廚娘一連苦悶的看著滿桌子的飯菜,也不知是該收還是該放置不管。等她看到王爺身邊的魏廣過來,眼神一亮,趕忙行禮問道:“將軍是來幫王爺跟許楚姑娘取晚膳的嗎?”
就一句話,瞬間把他點醒。果然,王爺是為了不讓許楚餓肚子吧……
想到這里,他不免就憶起自己剛剛遲鈍的反應了,怎得今兒就突然不機靈了呢?若是被魏延知道,王爺險些又因為他而免了大家的一餐晚飯,只怕自個又要在訓練場上被折騰了。
蕭清朗見廚娘過來,于是起身從許楚手中將卷宗抽出,柔聲說道:“先用些飯食,今夜只怕還有的熬呢。”
隨著廚娘進門,濃郁香醇的魚湯味道邊撲面而來,還真的勾起了許楚不小的食欲。忙活了整日,也就早起出門前,她曾好生吃過東西,到現在早就饑腸轆轆了。
想著事情雖然緊急,可到底并非一朝就能理順的。所以,她也就沒再強行查看卷宗,而是隨著蕭清朗一道做到到茶幾一側。
“我看過今日當值幾人的卷宗后,并未發現異常。只是他們中的中郎將曾因家中母親重病,而將家產變賣?”
那幾人的過往來歷,蕭清朗只需一目十行便記在了心上。所以,未曾猶豫,他便說道:“的確如此,那人是二哥一手提拔起來的,也算是驍勇善戰。只可惜母親患有重病,他的那點俸祿跟賞銀很難常年維持老母親養身體所用的名貴藥材。為此,軍中將士時常救濟與他,二哥也常會賞些藥材……”
“除了他之外,肖百夫長跟楊偏將都曾因賭而身負巨額欠債,倆人在賭場仗勢欺人的事兒,一度被賭坊鬧得沸沸揚揚。事后,為以儆效尤,黃將軍重責了二人,并限令二人三日內還了賭債。”
“那銀子是哪里來的?”能讓倆人不顧軍法而逃債的情況,想必欠的銀子數目不可能是小數。若是倆人能輕而易舉的還了,也就不會被賭坊追討了。
蕭清朗為她重新添置了熱湯,而自己則放下碗筷,取了手帕擦手。
“說是家中夫人變賣了陪嫁幫他們還了賭債,這事兒也不是無據可查,只是要稍稍費些時日。”
許楚聽他這么說,就知道,他心里已經對這三人起了疑心。如果幾人當真沒有問題,那無論是變賣家產的字據,還是當掉陪嫁的當票或是憑證,都有據可查。
“接下來我會同黃將軍一道審問當值的人,許接下來的日子會比較繁忙一些。稍后,我讓人將一些內廷卷宗整理出來,你若有興趣,便看上一看。”蕭清朗語氣溫柔,徐徐開口、交代道,“那里面的許多手段,都是經楚大娘之手勘驗出來的,如果遇到難以理解之處,只管尋了她問上一問便是。”
那模樣沒有半分不耐,就好似將自己的行蹤隨意透露給旁人,本就是理所當然之事。要知道,在許楚之前,他從來不曾如此輕率過。
甚至有時候,為查案方便,他對兄長都會隱瞞去向。
許楚倒沒覺得受//寵//若驚,她雖然在大周朝多年,可內里卻還有些前世社會留下的印記。雖然不至于當眾叫囂男女平等,卻也覺得她與愛人之間的關系,本就該是對等的。
她不卑賤底下,而他也并非高高在上盛氣凌人。倆人相交,貴在不驚不懼,相互欣賞認可。
要是蕭清朗真是那種自以為是之人,或許,她只會止步于敬仰,卻難對他敞開心扉。
“事關內廷,楚大娘會說嗎?”許楚微微側目,挑眉問道。
蕭清朗見狀,輕笑出聲,“只怕現在你的話,比我的要好用多了。若你常去紅梅苑,只怕就會發現楚大娘跟那幾位名醫對你的態度是如何敬重了。只是幾樁入了三法司卷宗的案子,算不得什么不能言道的隱秘,所以她肯定不會駁了你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