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三爺府裡飲醉了。第二日醒來,頭疼難當(dāng),子鵑端來醒酒茶,看著我搖頭。聽子鵑說起自己酒醉之後的事情,十三爺命了家裡的侍婢將我送至廂房休息,還好沒有醜態(tài)百出,只是睡著了。之後不知爲(wèi)何十四爺又有了興致,居然纏著十三爺喝了個大半夜,四爺晚上沒陪他們瘋,回了他自己的貝勒府。
十三爺、十四爺後來也都喝醉了,但十四爺死活不肯去廂房安置。吵鬧著跑到我的那間廂房,在外屋的美人榻上睡了一晚,早朝前才和十三爺一起離開,子鵑被迫一晚都沒歇息,爲(wèi)了避嫌不敢關(guān)門。
聽後只是會心的笑了笑,十四爺那點兒心思,怕是沒幾個人看不透的,他當(dāng)晚是否真的醉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十四爺可能晚上飲酒受了風(fēng)寒,病了兩天,不過也是有點小咳,這兩天命子鵑將他的茶換成了羅漢果,他倒是樂此不彼的呆在我書房裡讓子鵑伺候著,時常一呆就是一整日,還以爲(wèi)他飲羅漢果泡的水都能上癮。
出發(fā)去塞外的時候,見到他已經(jīng)恢復(fù)了原來的狀態(tài),練武的人體質(zhì)確實比一般人好很多,一點小小的風(fēng)寒,來得快也去得快。
今日會在皇上出巡途徑的承德避暑山莊下榻,以前爹爹曾給我講過不少皇上出巡的事情,也都知道這是每年的慣例了。只是這次是伴駕,以前是接駕,不過在此之前我也只參加過一次。
自從進京那天起,就已經(jīng)是紫禁城的一份子,再不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科爾沁格格了。今天終於可以見到清朝四大皇家園林之一的承德避暑山莊,雖然尚未完工,還在不斷修建,也挺令人興奮的。
正在自己的車駕裡拿了本書,挑起窗簾貪婪的閱讀著。帶了不少書上路,基本都是後來十三爺又送給我的,較之前幾年我安靜了不少,平時除了看書,偶爾也練下師傅當(dāng)年在草原時傳授給我的一些實用的招數(shù)。但白天基本都在看書寫字,瞎胡鬧,到了晚上纔在月下練劍,最終還是不想給人留下過於強悍的印象。
昨日剛下過一場雨,路不是那麼好走,懷念起現(xiàn)代的柏油馬路來,同樣都與馬有關(guān),可卻是天壤之別。三百年的時間,人類真是強悍而偉大的存在。沒有避震措施的馬車顛來顛去,人都要顛散架了,震得厲害時,連書都無法看下去,但想著快要見到爹爹和額娘,還是發(fā)揮了自己強大的忍耐力,忍住了。爹爹說過,練武的人,忍不住時,再忍一會就好了。加上雨後泥土的芬芳,神清氣爽,不過要是能讓我騎馬就更好了。
突然感覺馬車沉了一下,聽到本坐在車頭的子鵑驚呼了一聲。這丫頭,叫了她和我一起在車廂裡坐著,她就是不肯,說不太和規(guī)矩,我們私下裡放肆無所謂,但現(xiàn)在那麼多人盯著呢,都不知道她忌諱什麼。她現(xiàn)在倒是越發(fā)的規(guī)矩了,可能在宮裡呆得多了吧,但私底下卻仍然很放肆。
挽起門簾,探出頭查看子鵑是否安好,“怎麼了?”
子鵑已經(jīng)下了馬車,正站在車邊兒,見我詢問便回答說:“格格,車輪陷在泥坑裡了。正要推出來,稍等下吧。”此刻見十三爺和十四爺正指揮著一幫人過來幫忙。
本想下車,子鵑見了立刻攔住我,“格格,滿地都是泥濘呢!你還是別下來了,污了鞋子。”心想: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那麼矜貴了?但又不想她難做,就又縮回車廂裡等著了。
那羣人來推了好一陣還沒弄出來,看來坑是不淺,不過晃得我都快嘔出來了,以前坐公共汽車不覺得,現(xiàn)在真是比坐長途汽車還受罪。還是設(shè)備先進好!
正難受著,聽到十四爺在外面十分惱火的訓(xùn)斥著:“真是幫沒用的奴才,推了半天也推不出來。格格都要被你們折騰得散架了!”
聽見外面的侍從們驚呼道:“主子,您還是讓我們來吧。”敢情這傢伙自己動上手了,不是讓這幫侍從難做嗎?
有時候覺得做個善良的主子確實是件有學(xué)問的事情,既要疼著自己房裡的人,又要設(shè)身處地地不要讓他們爲(wèi)難。不光做奴才要知道自己的本分,做主子亦是如此,過於疼惜他們只會給他們帶來更多的痛苦,但是過於嚴(yán)厲也不是件好事,什麼都是物極必反。
從馬車的車窗望出去,見十四爺挽了袖子正準(zhǔn)備親自上陣,卻未見到十三爺。探出頭去望著他,“想騎馬了,裡面憋死我了,讓我舒展下筋骨吧。”
十四爺看了我一眼,叫身邊的人停手,過來準(zhǔn)備扶我下馬車,剛伸出手,看見自己手上很多污漬,吩咐子鵑:“扶格格下來吧。”子鵑扶我下到地上,走到車尾才見十三爺原來也打算幫手,只是不像十四爺那般吵鬧。
四下看了一眼,見路旁有幾塊大的石頭,於是就過去動手搬。十四爺雖不知道我想幹嘛,但也立刻吩咐他的隨從,“小安子,還不去幫手?杵著幹嘛?”
那小安子立馬畏畏縮縮的跑過來,對我說:“格格,還是小的來吧。”
不想爲(wèi)難他,就把手上的石頭遞給他說:“你搬兩塊大點的石頭,放到車輪後面頂著。等會找根粗點兒的、能承受車廂重量的棍子,在後面用力撬下,一邊推一邊撬很快就出來了。”
那小安子回道:“是,格格。”於是就按足我的方法去做,果然沒費多少力,車輪就從泥坑裡出來了。其實還有個原因,剛纔自己一直都在車廂裡,怎麼都要重一些的,固然也要難推一些,他們在外面推著也辛苦,自己在裡面坐著更辛苦。
瞥見十三爺和十四爺都向我投來讚許的目光,得意的向他們仰了下頭。心想:這麼簡單的槓桿原理都不知道,你們的老子倒是很刻苦的學(xué)了不少西方的東西。就不知道怎麼生了這麼些不學(xué)無術(shù)的傢伙出來,成天只知道玩弄權(quán)術(shù),爭強鬥狠,耍心思倒是一套一套的,沒見幾個好學(xué)之人。
任性的放棄了顛簸的馬車,與十三爺、十四爺騎著馬並肩前進,還好今日穿了蒙古服。反正是蒙古來的格格,宮裡的人也不會用太異樣的眼光看我。他二人也不出聲兒,弄得我在中間也不知道說什麼。
一路上一直在想,以前看過不少對康熙的評價裡提到,他本人是很好學(xué)的,學(xué)了不少西洋的知識,但卻沒當(dāng)成一門課業(yè)來傳授給子孫,完全是個人愛好。他雖是千古一帝,英明神武,但目光還是有侷限性的,而且皇帝大多怕死,皇權(quán)對他而言是重中之重,怕人學(xué)了這些來對付自己。越是精湛的科技,在他眼裡越是對他最大的威脅。也不知此時是否已經(jīng)有物理學(xué)這門學(xué)科,畢竟自己當(dāng)年可沒去關(guān)注這些學(xué)科的產(chǎn)生時間。
此時十三爺?shù)脑挵盐覐娘h渺的思緒中拉了回來:“我以爲(wèi)你平時只是在宮裡無聊纔會神遊太虛,原來騎馬也會啊?”
白了他一眼,無奈地說:“這馬走得太慢了,都打瞌睡了。它瞌睡了,我還能不打瞌睡呀?”
他爽朗的笑著,怕是想到我此番言論過於牽強,“剛纔在想什麼呢?”十三爺騎在馬上的身姿有幾分散漫,想想這好似纔是當(dāng)年我認(rèn)識的那個十三爺,有些豪放,略帶不羈。十四爺此時卻也沒轉(zhuǎn)頭來瞧我們,只是握著手裡的馬繮,面色淡然,目光一直在前方飄忽著。
笑了笑,對十三爺回了句:“也沒什麼,不過是雲(yún)裡霧裡的瞎想而已。”難道要我說他們不學(xué)無術(shù)?這兩人在諸皇子中也算得上是出類拔萃了。
十三爺故意擡頭看了看天空,“這雲(yún)裡霧裡有什麼值得你想的?”
也隨了他擡頭,望了一眼天空,不覺又想起十四爺那句“雲(yún)在青天水在瓶”,自他送我這句話後,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目光收回之時,在十四爺身上停留了一下,他此時卻面含微笑地略顯會意之色。
十三爺看了看我們,估計也想到了,懶懶的說了句:“那是何謂道!青天之上有白雲(yún),瓷瓶之內(nèi)有清水,無論這雲(yún)亦或是水,唯一永恆不變的是它們的純粹潔淨(jìng)。”
待聽到十三爺?shù)倪@番話,心想:原來是禪語,自問與佛無緣,難怪想那麼久都不明所以。十三爺跟著四爺怕是看了不少這些東西,明白也是情理之中;至於十四爺,一早知道他雖不似四爺誠心禮佛,但他對佛學(xué)也是有些見解的。心中隱隱明白了十四爺當(dāng)日要向我表達的意思。就好似八爺送來的那句話一般,意義並不在自己的字,而是這字裡的深意。想起那日四爺所留的字,恐怕是要自己放下,方能得到自己心中所求;十三爺卻是想讓自己超脫之意,不要再去糾結(jié)於無謂的東西。但他們中有誰真的看懂了自己呢?
十四爺這會兒才淡淡地說了句:“十三哥果然是學(xué)富五車之人,‘何謂道’都參透得如此精妙絕倫,恰到好處。”
見他此時笑容中帶著些許自命不凡的感覺就來氣,輕哼了聲,“十三爺,怎麼覺著好生無聊啊?”
“那我們賽馬吧!如何?”粲然一笑縱馬跑了起來,被我拋在身後的十三爺佯怒著說:“你居然敢耍賴。”隨即也拍馬追了上來,十四爺想出聲阻止,但我們已經(jīng)絕塵而去。
一路咯咯的笑個不停,引來不少人錯愕的目光,十三爺已經(jīng)追上我不少了,但是仍然還在我身後。我們不知不覺已經(jīng)衝到了隊伍的最前頭,越過了皇上的龍輦,朝前方奔去。
(番外)
此時,龍輦內(nèi),康熙撩開窗簾,問李德全:“外面何事喧譁啊?”
李德全笑呵呵的說:“萬歲爺,是十三阿哥和婉婷格格,好像在賽馬吧。要不要奴才著人將他們叫回。”要知道皇上的隊伍在行進時,如沒經(jīng)過皇上同意是不可以越過龍輦的,完全可以治個大不敬的罪名。
康熙會心的笑了下說:“由著他們?nèi)グ伞!?
李德全陪笑著說:“皇上,看來你指望的好事兒近了。”
康熙好似鬆了一口氣,“希望胤禎那孩子自己想得明白。”
李德全寬慰著說:“其實奴才一直估摸著,這婉婷格格的性子跟咱十三阿哥挺相近的,他倆怎麼看都象是天生一對。當(dāng)初皇上想的這門親事兒,本就該如此。”
康熙點點頭嘆道:“胤禎這孩子有時候被他額娘縱容得過於倔強,心氣兒過高,好強霸道。不過雖然是習(xí)武之人,但行事還是頗有分寸,不至於有勇無謀。但衝動起來誤事,大小事兒都沒個分?jǐn)?shù),喜歡瞎胡鬧,最大的毛病就是一味地講義氣。胤祥文采音律較之胤禎好了不少,又時常標(biāo)新立異,性格比胤禎好,不躁動,見解獨到。凡事雖過於執(zhí)著,但真正遇大事時又能及時收斂自己,唯一的缺點就是愛拼命,脾氣上來也頭疼。朕倒是滿心希望胤祥胤禎能好好跟四貝勒學(xué)學(xué),改掉他們自身的毛病。”
傍晚巡幸隊伍浩浩蕩蕩的到了目的地,各自安頓後,皇上命我們一起用晚膳。席間,都是些阿諛奉承的閒談,用我的話說就是神侃,當(dāng)然也提到一些時事什麼的,不過也是些談資。但我佩服皇上的是,他總能從中找到一些他需要的信息,也能不聲不響中掌握自己手下這些人的性情。
用完膳,拉上子鵑溜回我住的小院子,之前就叫了房裡的侍婢們?nèi)ゴ蚵犓闹芏甲×耸颤N人。因爲(wèi)這次有太子隨行,可不想撞上這個瘟神,上次的事情搞得自己好長時間都被宮裡的人閒言碎語。雖然自己的思想比現(xiàn)在的時代先進了,不怕人亂嚼舌根,但也不想招來無妄之災(zāi)。
別說,在宮裡行走的人,消息就是靈通,別小看那些個宮女太監(jiān),他們就是紫禁城裡的天網(wǎng),什麼破事兒只要下點功夫,還是能探聽到一二的。現(xiàn)在可是基本掌握了情報了,我住的院子後面靠水邊兒自是沒人可能住水裡,附近的園子分別住的是十五爺,左邊是十三爺,右邊是十四爺。
不禁嘆道:“皇上的安排真是貼心啊!”房裡那幾個小妮子說這些事兒皇上都不會親自管的,爲(wèi)何就那麼肯定是皇上的安排呢?那不是廢話嗎?這裡面錯綜複雜的關(guān)係,他不發(fā)話能成現(xiàn)在這個佈局?回到院子裡,打點妥帖了,就讓子鵑吩咐她們?nèi)バ⒘耍吘估哿艘惶欤膊幌胨齻兲量唷?
剩下自己和子鵑在屋裡的時候,她又在忙著晚上我就寢時的瑣事。天色尚早,便拿了她手上的東西,拖著她陪我坐在屋裡的茶桌邊兒。子鵑見我不讓她做事兒,便問:“你今兒是不打算讓我早點兒安置是吧?”
最近雖然都在微笑,其實內(nèi)心卻有幾分煩悶,拉子鵑坐下以後也沒出聲兒。子鵑這才握著我的手問:“你可是爲(wèi)十三爺和十四爺?shù)氖虑樵跓溃俊?
想著此次圍獵,皇上一路上似乎都在暗示自己要有個決斷,他也不想懸而不決吧?於是點了點頭,問子鵑:“你覺著十三爺和十四爺誰比較好?”
子鵑此時臉上也沒了笑容,皺著眉說:“只怕你心中已經(jīng)有了答案。”
疑惑的望著子鵑,不知她爲(wèi)何這樣說。她拿起桌上的水壺,斟了杯水遞給我,搖搖頭示意自己不渴,她才自己喝了一口,接著說:“十三爺才情橫溢,豪爽率直,多年來也未對你忘情,此番入京更是爲(wèi)你與太子爭鬥受皇上責(zé)罰,十三爺卻是至情至性之人。但子鵑覺得,他似乎與你第一次進京之時改變了不少,以前都是他拉著你東奔西跑,令我操心不少,可現(xiàn)在……”子鵑看了我一眼,從她眼神中我也明白了她想說什麼。
子鵑又接著說道:“十四爺好似對你變化卻不大。當(dāng)年已是這般倔強任性,時有與你爭執(zhí),妒忌十三爺之情溢於言表,但卻事事替你想得周到。這些時日子鵑也細細觀察過他,除了不再嫉妒十三爺外,最近還多了份篤定之色,其他都一如往昔。”聽著子鵑的話,不覺點了點頭,之所以問她是怕自己身在廬山中,未能看得透徹。
“十三爺?shù)母淖兓蛟S是因爲(wèi)早已退去年少輕狂,如今又深得皇上寵愛,時常要幫皇上處理事務(wù),才練就了這身性情。”想著這些年十三爺時常陪著皇上四處巡幸,覺著他的轉(zhuǎn)變也是情理之中,況且如今時常伴隨四爺左右,估計也有些影響。
子鵑聽完我的話,反問了我一句:“你真是這樣想嗎?”對她這一問有些愕然。
子鵑只是搖頭說道:“當(dāng)年十四爺送你一面鏡子,你是該好好的去照照了。”她起身不再理會我,自己又走到我的牀邊,繼續(xù)著手裡的事情。望著她忙碌的背影,不知道她究竟想說的是什麼,好端端的又要我自己去照鏡子!
見子鵑對我不理不睬,心下又覺得無聊起來,看看外面的天色,拿出懷錶看了一下,發(fā)現(xiàn)還有時間玩耍,想著此番出來,比在宮裡可自由了不少。於是對子鵑交代了聲:“我去十三爺那兒走走,一會兒回來。”
子鵑倒是不太贊成我溜去十三爺那兒,但也知道我性子,拿我沒轍,只好囑咐我小心。我說:“就幾步路,不要緊。”轉(zhuǎn)身就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