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馬朝京城的方向飛奔而去, 淚水隨風灑在身後,不能再聽到十四爺的一句話了,否則自己真的會當衆抗旨。
範時繹的幾個親信也緊隨在我身後, 心裡只覺他們很可笑, 今時不同往日了, 這個我比誰都清楚, 如若抗旨丟掉性命的人不會只我一個。
並非貪生怕死, 因爲歷史無法改變,十四爺必須好好活著!而且心裡仍有希望,前路雖渺茫, 但自己清楚,若沒了希望, 就真的會失去一切, 儘管知道是奢望。
心情極度難受下, 身體也不見得好,失了魂一般地走走停停, 幾次好想回頭,哪怕是死也想死在十四爺懷裡。真的好想回到他身邊,哪怕是象虞姬自刎於吳江一般,可是理智又告訴自己,這樣會害了自己深愛的那個人。
四周只剩下自己, 即便有人, 也覺得此時唯有自己, 如此悲慼, 好淒涼!好幾次差點從馬上摔下來, 這種無力感從未有過。
護送我回京的人不得不在半路換了馬車,皇上有旨, 我必須毫髮無傷地回到紫禁城,否則他們都會丟掉性命。
從湯泉到京城竟然也走了一月有餘。負責陪同的幾人,也不知爲何並未催促我,我說要休息,他們也是默不作聲地等著。
快到京城那日,護送自己的人,先潛了人進京。
此時走到京城門外不遠,馬蘭峪隨行的士兵來到我車駕前稟報:“格格,怡親王在城外候著你呢!”
撩開窗簾遠遠的見到了允祥一身孝服立在城門外,迎風站著。
隨即放下了窗簾,虛脫地應了聲:“知道了!”
車駕到城門時,我撩開布簾,允祥愁眉深鎖的立在馬車前,輕聲問了句:“你……沒事吧?”
搖了搖頭,微笑著說:“能有什麼事?”是啊!還能有什麼事?最壞的情形也不過如此了。
允祥好似鬆了口氣,“你想現在進宮還是改日?”
“現在吧!”早去晚去不都一樣嗎?不如早點去了,心裡還沒那麼惦著,就算我此刻一心尋死,也死得乾脆些。
他嘆了下氣,“那你換乘我的馬車吧!”
我順從地從馬車裡出來,允祥伸手來扶我,看著他的動作,我呆在了馬車外面的木架上,任風掠起我的披風和有些散亂的髮辮。
心中電光火石般回顧過去,悲痛欲絕的情緒忽然充斥了整個胸腔,心絞痛地厲害,嘴裡一股熟悉的甜味,嘴角滴落的那抹鮮紅,擦過馬車的木板滴在地面與白色的喪服上,渲染開去。
凝視了一瞬,眼神迷離,耳邊響起允祥焦急的呼喊聲:“婉婷……婉婷……”
“婉婷……你醒了嗎?”好似是允祥的聲音,緩緩睜開眼,見他坐在牀榻邊。他身後應該是太醫!
爲何要救我?放手不是更好嗎?
允祥伸過手,擦去我眼角滑落的淚水,心疼的表情在他略帶滄桑的臉上展露無遺,“你先歇著,太醫剛給你施過針。不要想太多了,一切不是還有我嗎?”允祥居然還在安慰我?
他站起身,示意太醫到外面去,又轉頭看了我一眼,“我去去就來。”
環顧四周,原來是允祥的那間竹林旁的小閣,心仍隱隱痛著。方纔見他二人出去,心想難道這次不是氣急攻心?那我還有多少時間可以去做我還沒做完的事?
扶著牀沿起身,輕輕地走到門邊,偷聽著他們的話,想著自己必須在離開之前寫完這些年該給十四爺寫的信。
聽見允祥輕聲地問太醫:“格格的病真的沒事?”心想既然沒事爲何他二人卻要神秘地避開我?
“王爺,格格並沒什麼大礙,診脈時我已確認過。格格早年習武,身體一向很好。只是……”背靠著門,聽見太醫說話有些猶疑,既無大礙爲何只是?
“說吧。”允祥輕聲的示意著。
“回王爺的話。格格只是有了喜脈,估計已一月上下。”
聽到這句讓自己震驚的話,腦裡一片蒼白,扶著門邊的手不穩,差點摔倒在地,扶住門邊,才勉強穩住,頭卻依然眩暈。想起臨走那晚的事情!
允祥聽見聲響,跑了進來,見我站在門邊,擔憂的看著我。
茫然而無助地望著眼前的允祥,聲音有些發抖,“我該怎麼辦?”
允祥伸手扶住我無力的身子,“既然你知道了,就要聽我的。現在就乖乖的跟著我出來坐著。”
他將我扶到外面的石桌邊上,讓我坐下,方對太醫說:“此事請你替我保密,即使皇上問起你也別照實說。”
太醫嚇得直哆嗦,吞吞吐吐的說:“王爺要……要微臣欺……欺君?”
允祥看了我一眼,“若皇上知道,我自會擔待,你也知皇上對我如何。定保你無事,皇上若問起格格病情,你就說格格只是氣急攻心便是。”
太醫雖然害怕,思慮了一下,“那微臣就按王爺的意思辦了,但微臣府上上下幾十口人命王爺一定要幫微臣擔待著。”
允祥點了點頭對太醫說:“那你先下去吧。”
太醫走後,允祥在我身邊的石凳上坐下,看了我一眼,滿臉愁思,“你可知當日皇上明旨……這事兒不能讓皇上知道,不然十四弟恐怕會……”
他嘆了口氣,“你們怎麼那麼糊塗呢?這不是給有心的人制造藉口嗎?”
心中也是萬般糾結,爲何那麼多年,自己以爲當年爹爹過世時那次意外,自己也許不會再有孩子,但如今本是想著一死,卻在這時陷入了兩難。
十四爺多年的心願,自己定不能此時一手毀掉,但若留下,他就會有罪。
允祥沉默了很久,站起身,“皇上已經有意思近日命十四弟回京,還是等見過皇上再做打算吧。”自己也惟有點點頭。
允祥看了我一眼,搖頭輕嘆,“去歇著吧,身子要緊,何況現在……”起身走進屋裡,掩門流下淚來,我該怎麼辦?
夜裡,輾轉反側,不停地思量著。知道若此時被皇上發覺,都是一死,自己倒不打緊,可十四爺和孩子怎麼辦?
園子裡響起了笛聲,是我大婚前一晚朦朧中聽見的那首曲子—天使的翅膀。難道是允祥?
起身,披了件披風,輕輕打開門,循著笛聲走進園子,瞬間怔住。
允祥似乎也感覺到了,轉頭看著我,“你還沒睡?”他收起笛子走了過來,臉上表情平淡。
“那晚是你嗎?”
他淡淡笑了下,“那晚喝了點兒酒,不知爲何竟走到了親王府外,想起當年你唱的曲子,便吹了起來。你聽到了?”
“那麼久了,你還記得?”允祥擡頭看著漆黑的夜空,“對音律我甚是敏感,聽一遍就能記住。”
沉默了瞬間,又幽幽地說了句:“如果有心想記住的話。”
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他伸手擦去我臉上的淚痕,“早點兒睡了吧,明兒還要進宮。別太擔心了,車到山前必有路。我會盡全力幫你的。”
終於忍不住的轉身回到房間,關上門,獨自在房裡哭了起來。
三年前,我利用了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去換取安撫十四爺的機會,可他竟在這時還護著我。心中的愧疚自然是無法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