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祥愣住了, 第一次見到他竟爲自己失聲痛哭起來,哭地如此撕心裂肺,幾乎快抑制不住, 不停地抽搐著。
他的手捏著發(fā)白的拳頭, 深深吸了口氣, 穩(wěn)定了下情緒, 伸出手扶起我, “這許多年來,我所做的一切,你並不知情, 你沒做錯什麼。我從未要你償還什麼給我,你不必自責。一切都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 與你無關。”
他淚眼摩挲地看著我, “婉婷, 原諒我!再讓我爲你做一件事情吧!”
望著他此刻強忍卻忍不住的淚水,心裡更加的痛了, 伸手拭去他的眼淚,“婉婷不值得你爲我哭!該請求原諒的人是我。王爺,別再傷心難過了,婉婷答應你,答應讓你再爲我做這最後一件事情。我的身後事, 就仰仗王爺了!”
不知爲何允祥竟笑了起來, 悲痛眼淚中的笑容顯得那麼的慘淡, “婉婷, 你好傻, 我不會讓你死的!我對你說過,會保住你的, 你的身後事我不想爲你辦。”
疑惑地望著他,他將我緊緊摟進懷裡,身子不停地微顫著,“四哥,我願娶婉婷做我的側福晉,望四哥成全。”
頓時被允祥的話擊懵了,從他懷裡掙脫出來,恍惚中退了一步,他伸手扶住我,眼神裡向我傳來一個信息,要我點頭答應。
皇上一直坐著望著我倆,看了很久了,心情舒暢地笑了兩聲:“朕這幾日等你這句話等得都不耐煩了。”
此時又轉頭問我:“你有意見嗎?若你無意見朕倒是可以成全十三弟免你一死。”
允祥也目光閃爍地望著我,適才他已經(jīng)暗示了我,我明白他是要我答應下來。
但自己是十四爺?shù)娜耍觞N可以嫁給他?而且自己現(xiàn)在已是有孕之身,這對十四爺?shù)拿晻矶啻蟮挠绊懀啃难e接受不了允祥保我的這份情義,這樣自己會欠他更多。
“皇上,婉婷早年已是先皇封賜給十四爺?shù)母x,若此時改嫁給怡親王,有損十四爺?shù)穆曌u,對怡親王也是一種侮辱……”
正想說下去,皇上站了起來說道:“那不過是漢人的東西,漢人不也有不少的破例嗎?何況我們滿人和你們蒙古人何時在乎過這些迂腐的東西?你若再說下去,朕唯有先處理了你的十四爺來成全怡親王對你的一往情深了。到時候可別怪我無情!”
“婉婷曾說過,今生決不負十四爺,皇上要殺就殺我吧!求你放過十四爺。”沒想他竟拿十四爺來威脅自己。
皇上走到允祥身邊,拍了拍他的肩,“十三弟,看來她並不領你的情哪!依朕看,還是算了吧!”
“四哥,可否允許我同婉婷私下談談?”允祥已平復了心情。
皇上看了我們兩眼,“可以。那朕現(xiàn)在就將溫室暫借給你,不過她若堅持,你就不用再來求朕了。”說完皇上便走了出去,屋裡剩下了允祥與我兩人。
允祥重重地呼了口氣,對我說:“坐下再說吧。”他也走到邊上坐下,見他好似剛纔跪了一陣,此時腿有點不適,便陪他坐了下來。
允祥望著溫室的房門,見皇上已經(jīng)遠去,纔對我說:“十四弟那裡我會去解釋的,他也定不希望你有何閃失。況且我會和他說明,娶你只是爲了保住你和孩子,以我多年對他的瞭解,想必他也不會怪你的。況且現(xiàn)在不僅是你,你自己也知道你們的事情,真的連孩子你也捨得讓他隨你去求死?”
一句話將自己釘在了那裡,昨晚一直放不下的就是十四爺和孩子,但又不能兩個都留得住。
允祥見我猶疑,微笑了下,“不過是權宜之計。我一早和你訂過契約,今生都是你最好的知己,怎會陷你於不義?”
原來他適才和皇上說的話,不過是要我和他做場戲,保住我們三人?
擡頭看著眼前的他,“爲何如此對我?”
“昨晚我思量很久,若皇上執(zhí)意,我唯有出此下策,不過也是萬不得已纔會如此。婉婷,你要的答案剛纔我已告訴了皇上,你不會沒聽見的。點頭吧!我在等著你。”溫室裡,兩人沉默著。
“婉婷,希望我有生之年保你無虞,你既然說欠了我那麼多,這次成全我就當是還了你這些年對我欠下的債吧?”允祥終於還是打破了沉默。
沉寂了近半個時辰,終於還是忍住心痛點了下頭。
壽皇殿。
十四爺正在書案邊上練字消磨時間。
聽見子鵑在外請安:“怡親王,吉祥。”
允祥應了聲:“起了吧!”隨即走進了十四爺?shù)臅俊?
十四爺仍低頭寫著字,“什麼風把百忙之中的怡親王吹來了,怎麼有空來我這兒清閒了?”
允祥坐在下首的椅子上,拿起身邊的一本書,淡淡的說:“來問十四弟討張你親手寫的字帖。”
十四爺放下手裡的筆,放聲大笑起來,走到允祥身邊的椅子上坐下,朝著外面說了聲:“子鵑,奉茶!”
才又轉頭對著允祥說:“怡親王的字飄逸瀟灑,做弟弟的一向自愧不如,不知爲何哥哥今日竟對自己的字有興趣了?爲了那投書案?”
沉默了一陣,允祥嘆了口氣,“我今日來是要向十四弟你討關於休書的字帖。”
門口傳來瓷器碎掉的聲音,十四爺臉上也頓時沒了笑容,語氣冰冷,“她答應你了?”允祥只是看著他未作答。
十四爺手握起拳頭,強忍著心裡的熊熊怒火,“是那個人逼的?還是她自己願意的?你想要那張紙,好歹也要給我一個合適的理由,況且我也有權知道她在想什麼吧?”
允祥站起身,走到十四爺身邊,拍了拍他的肩,“還記得當初我們的君子協(xié)定嗎?”
十四爺按捺著自己的情緒,“記得。承蒙怡親王多年來的提點,總是將她說過的話告訴我,才讓我那麼瞭解她,又在她面前時常暗示,令她看懂我。這不能作爲你要我休妻的理由吧?”
“她怎會棄你而去?抗旨都要去湯泉陪你,從一開始我就輸了,不是嗎?否則怎會那麼大方將自己今生的摯愛放在你面前?”
十四爺終於都平靜了點,“一時聽見這個消息有些接受不了,冒犯了十三哥,實在抱歉。是被逼的吧?”
允祥輕笑了兩聲,“她自願的,不過也是被逼的。”
十四爺沉默了很久,卻忽然大笑了起來,“相守多年,她想什麼我怎會不知?不過我現(xiàn)在突然倒是好奇了,你怎麼讓她點頭的?原本之前也想過,那人召她回京的目的,多半會逼她改嫁給你。也曾暗示過她,但她在我面前如此堅決,絕不會輕易答應你。她回京時,我一直還擔心著她又會抗旨,怕她有性命之虞。”
允祥看了他一眼,“怎麼突然好像又不在乎了?”
十四爺透了口氣,“只要她能好好活著,有機會再見,我也別無所求了。你也定會照顧好她,不是嗎?一早說過,我只信你而已。”
允祥嚴肅地看著十四爺,“何時才能放下你那高傲的脾氣?四哥其實並不想對你做什麼,你好歹都是他親弟弟,你想鬧到什麼時候才肯收手?我知道你也不是對他完全沒有感情,正如他對你也不是沒有情義一樣,不然你回京述職爲何單獨約你夜談?你不會覺得投書案他對你動了殺機,纔將你幽禁在此吧?”
十四爺笑了一下,“那他什麼時候才能放下過去的恩怨寬恕八哥、九哥和十哥?”
允祥有些生氣地說:“你就是那麼固執(zhí)地講你的義氣是吧?他登基以後,八哥就不說了,九哥都做了什麼,你不會不知道吧?八哥是他連累的,你看他有沒針對十哥?發(fā)配他去那麼遠,難道真的是想對付他?你想知弟妹爲何肯改嫁嗎?”
十四爺見允祥的表情嚴肅,也收起嬉皮笑臉的樣子,認真的說了句:“爲何?”
允祥瞄了十四爺一眼,“去湯泉陪你,她抗了旨。四哥本就惱了她,回來時就要治罪的。可我沒想到你怎麼那麼糊塗,她走的前一晚你自己幹了什麼,你自己知道。聖旨上雖未提到,但你自己心裡也該有數(shù)。”
十四爺呆住了,“他知道了?那婉婷不是很危險?”十四爺突然站了起來,眼裡最初的悲憤一下被眼淚洗去,十分憂心。
允祥嘆了口氣,“他還不知道。”
十四爺這才鬆了口氣,但立刻又皺起了眉,“那你如何知道?”
允祥無奈地搖了搖頭,淡淡笑了下,拍了下十四爺?shù)牟差^,“弟妹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我替你們瞞著四哥的。我勸說她多時才肯點頭嫁給我。”
十四爺神情呆滯,扶住允祥的肩膀激動地搖晃了幾下,“十三哥,你說的是真的?”
允祥點了點頭,“若不是因爲她肚子裡的孩子,恐怕她真的會抗旨不嫁。到時兩項抗旨的罪名,只怕我都保她不住。最初在城門見到她時,她的神情決絕,想必是要一心求死,我還在擔心,也不知道你的胡作非爲是幫了她還是害了她。”
十四爺朗聲笑了起來,來回踱步,興奮異常,神情激動。好一陣子才定下神來,對允祥恭敬的行了個禮說:“十三哥,麻煩你替我照顧丫頭了。我知道怎麼做了,不會再和皇上鬧脾氣了。”
允祥看著十四爺開心地忘了形的樣子,搖了搖頭,無奈地笑著說:“只要我在,定會保她母子平安。”
十四爺感激的泛著淚光,“多謝十三哥多年的成全。”
允祥微笑了一下,“當年你我二人私下所定的盟約,我都記在心裡的。所以你安心在這裡等著吧!相信你們兩人總會等到重逢的那一天的。你可別再胡鬧了,婉婷等著你呢!”
十四爺激動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