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達爾汗王府的人了,爹爹纔將我叫到書房去說話兒。
進到書房,他站在書架邊上仔細得看著屋裡的陳設,問我:“這都是十四阿哥幫手打理的?”
笑了一下,心想自己還是個公正的人,“還有十爺。”不過以十爺對書房的理解確實差強人意,倒真的是十四爺費了不少心思。
爹爹點頭彷彿有認可的意思。
走過去,拉住他的衣襟,他轉過頭慈愛的看著我,說:“十四阿哥待你不錯,是個有情有義的男子,你可要好好待他。”嗯了一聲,看來爹爹真的挺欣賞十四爺的。
爹爹看了好一陣子,表情都顯露出十分滿意的訊息。這會兒兩父女坐下,看著爹爹問:“爹爹可知這次來京所謂何事?”
他似乎懂我的意思,只是淡然地說:“公事。”其實剛纔我就猜到了,只是聽到有些失望而已。
爹爹見我有些沮喪的神色,取笑道:“怎麼?那麼迫不及待的要嫁給十四阿哥了?”害羞的笑了一下。
和爹爹聊起十四爺的好,講了不少我和十四爺的事情給他聽,當然要避過那些兒童不宜的鏡頭。爹爹一直耐心聽著,不停的點頭稱讚,臉上也一直都是愉悅之情。
一口氣講完之後,爹爹哈哈的笑起來,“看來我的婉婷格格找到自己心裡對的那個人了。十四阿哥的確不錯,能文能武,也是儀表非凡。婉婷啊,爹爹如果這次找到機會的話,就向皇上請旨賜婚吧。若皇上應允了,待你額娘身子好些,叫人接了她來,把這事兒定下來吧!”害羞的低下了頭。
翌日早朝以後,爹爹被皇上留在了宮裡,皇上聚積了不少人,好似有重要的事情商量,但都是跟隨皇上多年,深得皇上信賴之人。
十四爺卻早早的來了,不過一言不發地坐下以後,一直愁眉深鎖,認識他多年,從未如此。
信步到他身前,在他眉心處摁了一下,“別皺著了,看起來象一下老了幾歲似的。”十四爺輕輕握住我正要收回的手,沉沉地嘆了口氣。
心裡不僅有些慌了,他可從來沒這樣過,從認識他至今,他一向都是陽光的少年,如今卻是在嘆氣。但他不主動說起,也實在不想問,不想知道一些事情,免得自己又做了十三爺口中的庸人。
半宿,十四爺只是將自己的手放在他手心輕輕的拍著,卻象是在安慰他自己多點,終於帶著點憤然說道:“婉婷,我聽說前日皇阿瑪召見了李光地。八哥之前也想過拉攏他,但他一直沒表過態。昨日我和九哥、十哥在這裡迎接你父王的時候,皇阿瑪召集了不少人在乾清宮談立誰做太子的事情。”在記憶裡搜索著信息。
“大家一致推薦八哥,結果皇阿瑪當著衆人的面說八哥是處心積慮之人,斷不能繼承皇位。後來聽說皇阿瑪又單獨見了李光地,還把他罵了一通,具體情形還不清楚。爲什麼皇阿瑪對八哥如此介懷呢?”
原來十四爺是爲這事。或許是當局者迷吧!八爺的才華和人望越高,對皇上的皇權威脅越大。當權者誰想將自己手裡的權利轉嫁他人?若八爺做了太子,皇上怕更是夜不安枕了,不知朝中這些人何時會逼他禪位,甚至篡位!
支持八爺的聲音越大,對八爺越不利。自己也是站在了歷史的肩膀上回顧才如此清晰,棋盤中的棋子又怎會明白這盤棋自己應有的位置呢?
反握著十四爺的手,卻不知如何告訴他,八爺的命運本就太多不公平。
十四爺忽然將我摟在懷裡,感覺到這次和以往不同,他的擁抱似乎透著無助和悲傷。“十四爺,將來你有何打算?”
他忽然擡起頭,用從未見過的目光注視我,自己心裡也是一驚。
十四爺猶豫了一下,很嚴肅的問我:“婉婷,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故意嬉笑著,“我能知道什麼?不過是想問下你現在想怎麼幫你八哥而已。”十四爺的臉色才稍稍的緩和了。
原來我和他之間也會有這樣言不由衷的時候,也會有如此敏感的問題。
並非自己淡漠,我也心疼八爺,但卻無力去改變一絲一毫,只能讓自己漠視著。
十四爺溫柔的說了句:“我只是擔心八哥。你那麼久都未曾進宮,怎麼可能知道這些事情?”
不知道這些話他是說給我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心裡突然有種酸楚的感覺,知道太多終究是不好。回到座位上,一直不再出聲。
十四爺偷瞄了幾次,估計今天他心情也欠佳,淡淡地說:“我回了,明兒再來看你。”
他起身出門的背影,讓自己覺得和他之間,永遠都有一道牆,因爲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選擇,政見上他選擇了八哥,而我選擇的是……
傍晚爹爹回來,面色沉重,親自接過他的披風,他瞅了我一眼,心事重重。
爹爹進了書房,我也跟了進去,關上門。他見我進來,只是坐到茶桌邊,“婉婷,你如此心儀十四爺,可否能做到不偏不倚?”
點點頭應道:“我從來未曾幫過他。”此話一出,心裡卻有些酸澀。
爹爹眉頭擰了一下,猶豫良久,“今日,皇上召見衆大臣,談及太子被廢一事。之前不是有巫術鎮魘的事情發生嗎?今日皇上明示我於明日朝堂上摺子提議復立太子。”
震驚地看著爹爹,“爲何要你上摺子?”
爹爹沉沉嘆氣道:“太子之事豈止巫術鎮魘那麼簡單,他之前在圍獵期間所做所爲,在蒙古各部影響甚是惡劣。眼下皇上一心想要復立太子,當然得找個有分量的蒙古汗王出來說話才行。此事勢在必行,只是爹爹擔心婉婷的處境。”
心中思量,明日早朝,一旦爹爹出面保太子,十四爺將如何看待此事?他今日的舉動,難免不讓自己往壞處想。
苦笑了兩聲,“爹爹,既是勢在必行,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至於以後,婉婷自會爲自己打算的。”
爹爹惆悵地看著我,“昨日聽你說起十四阿哥神采飛揚。爹爹只怕此後他對你會有所改觀。如若這樣,爹爹擔心你往後若嫁給他,日子定不會好過,但不嫁,爹爹又恐你傷心難過。如今皇上的聖意也未明,我甚是替你憂慮呀!”
站起身走到爹爹面前,堅定的說:“爹爹,婉婷不怕。如他將朝堂之事遷怒於我,那隻能說明我與他情分不夠。他若不能將兩件事分開而論,縱是抗旨也不會嫁他的。”
嘴上雖如此說,卻有萬蟻噬心的感覺,但爲了不讓爹爹擔心,只能強忍著。
爹爹拍了拍我的胳膊。“我班第之女,果然是值得爹爹驕傲的。婉婷是明事理,懂取捨之人。”
站在荒野星空之下,心已被撕碎。明事理,懂取捨是要付出代價的。這個代價,我是否承載的起?
趁著子鵑熟睡,溜出王府,騎著馬飛奔了不知多久纔到這裡,四周只有陌生的感覺襲來。
不敢去面對明日朝堂之事帶來的結果,連聽都無力去聽。也不敢去想象十四爺那張失望,甚至憤怒的臉。
這次和以往不同,這次不是爭風吃醋、打打鬧鬧的小事,那是他的八哥,是他們的共同志向。
那日他與我說起時,要自己隨他一起完成宏圖大志時的表情歷歷在目,可偏偏要搗碎這一切的人裡有我爹爹一份力量,儘管不是出自自願。
真的沒信心能承受住如這次那麼大的衝擊,因此懦弱地選擇了逃避!或許明日爹爹見我出走會焦急萬分,但已留書給他,讓他不必擔心,只是出去走走而已,散完心定會回去。
天大地大又能去哪裡?在這大清皇朝,竟無落腳之地。此時也回不了科爾沁,回去是不能如願以償地逃避。想起自己覺得好笑起來,終究還是軟弱了,堅強太久有些累了。
寧願帶著傷痛一個人流浪,也不要親眼面對他的冷漠。面對不起,他在我面前露出一絲的決然,都會崩潰得很徹底。爲何要在自己將整顆心都付出時,纔來排山倒海地摧毀心中爲他築起的城池?
坐在山上迎風處,一個人放聲暢快地哭著,好似要把這十年來壓抑在心中的痛都一次哭得一點不剩,自己終究還是無法漠視他們,每個人與自己都結下了不解的情誼。
以後還要爲他們流多少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