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梳洗停當,允祥已在門外等候,“我們進宮吧!別太擔心了。我會想辦法幫你和十四弟的。”
點了點頭, 剛跟著他走了幾步, 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轉頭看著我, “你記得別再頂撞皇上了, 知道嗎?”嗯了聲, 他到此時還關心著我嗎?
進宮之後,隨允祥走進養心殿西暖閣內的溫室,皇上正在看手裡的摺子, 見我進來,便放下了。
向皇上請安以後, 他倒是好心的讓我坐在茶桌邊上, 又命人奉茶, 心裡本就負氣,既然叫了我坐, 我便坐了。
皇上看了我一眼,笑了起來,“這任性的脾氣好似一點兒都沒變,還是這般不給朕面子?”
奉茶的宮女已經到了,將茶放下後, 皇上示意屋裡的人全部退下, 就留了允祥在身邊, 允祥倒是挺恭敬的站著。
皇上見他如此, 便對允祥說:“十三弟也坐吧!今兒當我們閒話家常, 這裡沒有皇上和臣子,只有兄弟和弟妹。”
允祥應了一聲, 才坐下,我便故意冷漠中帶著嘲諷地說:“可惜當初一張桌子四個人,笑語連篇。此時卻剩下三人在此間坐著,婉婷只覺著好生無趣。”
允祥忙制止我說:“婉婷……你忘了早上答應我什麼了嗎?”
皇上倒沒生氣似的,對著允祥說:“閒話家常,什麼都可以說。今兒在這裡說的話,即便說錯了,朕也既往不咎。這裡只有四哥和……,沒有皇上,有話直說,放在心裡只怕不好。”
他停了一下對我說:“說事兒之前,要告訴你一個消息,朕已下旨讓十四弟近日返京,安排他住在景山壽皇殿裡。”
不想去揣測皇上突然提起十四爺的意思,只是淡淡的對他嗯了一聲,這個對於我一早就是意料以內的。
皇上見我並沒有太大反應,便接著說:“但朕沒打算讓你住在那裡。你也別想再拿當年的那件事情來威脅朕了。你應該比誰都清楚現在的局勢,從小就是個聰明人,也看得比誰都透徹。若你不怕傷了你最在乎的某些人的心,可以儘管講出來,不過你說與不說,都會是一個結果。”
皇上端起身邊的茶,淺酌了一口,又說道:“若你不說,朕先謝你了;你若說出來,會有什麼後果你自己清楚。只怕你十四爺的安危,朕就保證不了了。”
心裡估摸著當年他之所以能忍下我抗旨和逼他讓我去湯泉的這口氣,是因爲時局尚未穩定,若真與我撕破了臉,難保我這不要命的性子惹出什麼事端來。
但如今他江山已定,即便我說出來對他影響也不大,最大的影響莫過於傷了兩個無辜的人。十四爺他本就不在乎,允祥雖然是他心頭在乎之人,但眼觀允祥如今待他的恭敬,即便傷心也不會造成什麼太壞的影響。所以這步棋在他面前已經是一步死棋了,若想贏他,只怕只能李代桃僵了。
顯然允祥並不知道我們談話的內容,一直都關切著我們兩人之間言語上的暗戰,他所擔心的不是內容,是我們一觸即發的怒火。
而自己關切的卻是他如何處置自己,可皇上卻對此事隻字不提。這樣坐著等他的審判結果總不是個事兒,如此拖著反而心緒不寧,心理上已輸了一成。
正要開口,皇上卻站了起來,對我說:“今兒既是閒話家常,那朕先給婉婷講個昔日三兄弟的故事如何?”心裡想著此時爲何他又要講故事了?
但總不能說面子一點都不留給他,等一會兒再問也不急,佯裝微笑對皇上說:“那婉婷只有洗耳恭聽了。”
皇上看了看允祥,此時允祥怕也是不好說不,畢竟他還沒對我宣判,只是閒聊。
皇上走到他放摺子的地方,拿起摺子旁邊的一本書,慢慢走過來,放在我的面前。仔細看來,卻是允祥的作品,不過有些殘舊了,連封面都是他親手做的,這個對於我太熟悉不過了。
不過這份封頁並沒允祥歷年來送我的書那麼精緻,反而稍顯粗糙,不知皇上是何意。但反觀允祥此時的神情卻好似被釘住了一般,臉上的訝異表情讓我聯想到的只能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皇上手裡的這本書從何而來,亦或是並不知道此書的存在?
皇上看了一下我們的表情,好似很滿意的笑了起來。皇上自我認識他之日起,確實待我不同於他身邊的其他人,他平日都不茍言笑,但在允祥與我面前卻時常是真情流露。
或者正如他當年自己對我所言,在他心裡只有允祥與我是真實的活在這座冰冷的紫禁城裡,活在他的心裡。只是從未奢望過自己能與允祥一般在他心裡最真的位置上有一席之地而已。
皇上好似陷入了沉思中,幽幽的說起了當年的事情。
“事情恐怕要從先帝康熙二十五年說起。”心裡想著康熙二十五年有什麼重大的事情發生嗎?忽然想起允祥正是那年出生的,難道皇上要說的事情是與他有關?
“想必你如此聰慧也想到了吧?不錯,就是與十三弟有關。”允祥臉上倒沒什麼驚訝的表情,自他聽見皇上說起康熙二十五年就好似已經知道皇上接下來要說什麼了。
“康熙二十五年,十三弟出生,皇阿瑪對十三弟便疼愛有加。十三弟剛滿一歲時,皇阿瑪就給十三弟起了一個很有意義的名字。國之將興,必有禎祥,這便是胤祥和胤禎的名字由來,可想而知皇阿瑪當時對十三弟寄予了多大的厚望,也對社稷有多大的抱負。”
一個國家的興旺,都寄託在了兩個兒子的名字中,先皇的確是對允祥報了很大的期望,不過這是第一次知道他二人名字的來歷。
皇上冷漠的凝視著我,繼續說道:“朕之前聽十三弟提過,一廢太子,你曾在皇阿瑪宣旨時到過當時的大殿,想必你也聽到皇阿瑪提及包容太子二十餘年。你可知爲何?”
怎會不知?只怕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時候我便已知其中的原委了,於是對皇上點了點頭。
他冷笑了一下,“果然是個聰明人,難怪皇阿瑪疼你。”
但此時心中卻在想這些和我有什麼關係?那是他們皇子之間的事情,爲何今日皇上竟然向我提及這些往事?
“所以在先皇三十七年,也就是你第一次進京的次年,皇阿瑪便請了自己舅舅佟國綱之子法海任教於胤祥和胤禎。你可知爲何?”
心想其中原委倒是知道一點的,於是回皇上的話說:“應是先皇已對太子的行徑略有不滿,在爲將來打算。”那夜草原遇襲,太子的言辭中也頗爲忌憚允祥。
皇上冷哼了一聲,“你倒是看得明白,但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吧!”
他停了一下,接著對滿臉疑惑的我說道:“你第一次進京之時,十三弟尚未冊立嫡福晉,皇阿瑪暗中示意你父王帶你入京,名義上是想見見自己皇姐的女兒,實則是想將你賜給十三弟做嫡福晉。這便是爲何十三弟嫡福晉進門比十四弟的嫡福晉還晚的原因。你是皇阿瑪看中的一顆政治棋子!”
聽皇上一口氣道出其中的原委,雖然早已知道先皇當年的意圖,卻不知道原來自己還未入京便已是棋盤上的棋子,原以爲他對我動心思是在見過我之後。
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允祥,他的臉上帶著淡淡的憂傷。看來此事便是皇上惱我的原因?可是爲何後來他們又都娶了之後的嫡福晉呢?
皇上今日果然並未打算就此停下,只聽他繼續說道:“此後皇阿瑪走到哪都帶著十三弟,尤其是在十三弟額娘過世以後,對他更是疼愛有加。”這個我也是明白的。
“皇阿瑪第一次巡幸科爾沁,十四弟在十三弟面前幾次三番的哀求替他給你帶禮物。十三弟心腸本就軟便答應了十四弟。但這個時候,皇阿瑪其實早就暗示過十三弟,要將你許給他,十三弟後來也私下和朕提及過當時皇阿瑪的允諾。但十四弟如何對他這個仗義的十三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