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起頭直勾勾的看著皇上, 擲地有聲地答道:“兒臣未對不住胤禎,因爲兒臣的爲妻之心從來都在胤禎身上。但皇阿瑪,雖然兒臣是胤禎的側福晉, 但也是十三哥的弟妹, 我與他也是自幼的知交。古有俞伯牙痛失知音, 爲鍾子期絕弦成絕響;羊角哀與左伯桃惺惺相惜, 棄功名置生死於肚外;管鮑之交, 拋小節成大義;本朝也有納蘭容若與顧貞觀之情誼。兒臣雖爲女兒身,但亦知人生得一知己,夫復何求的道理。用什麼身份來說這個事情, 還重要嗎?兒臣只爲自己的知己良朋而已。”
皇上轉過身背對著我說:“雖然你的心一直在胤禎身上,但你不要告訴朕你不知道胤祥對你的心, 豈是伯牙斷琴如此簡單?時至今日他都未曾放下過, 你現下仍如此護他, 只會加深他對你的迷戀。你難道不知道嗎?若不是他對你的用情至深已到了一意孤行的地步,這次的事情又怎會發生?你是想他萬劫不復嗎?”
皇上果然是知道了, 胤祥肯定是把事情攬上了身,說是他一人所爲,否則怎會被皇上說是一意孤行?他是不會連累四爺的。他說出對我的感情,是一個很充分的理由,皇上定不會再懷疑四爺。
那四爺呢?由著胤祥將所有的罪責都一力承擔了嗎?
思量了一陣, 痛徹心扉, 心知無論如何不能讓胤祥有任何閃失, 咬牙說道:“皇阿瑪, 兒臣願從此與十三哥斷情絕義, 永不相見,但懇請皇阿瑪讓他回府。兒臣今日之舉可以守口如瓶, 皇阿瑪只需告知他是衆皇子成全之意即可!事實也本是如此。兒臣對於此事無怨無悔,只願十三哥能得到皇阿瑪的諒解,也就全了兒臣作爲知己之義。”
皇上站在書桌前,一直沒再出聲。
良久,他沉沉的嘆了口氣,“婉婷,當年朕第一次見你之時,覺得你聰明伶俐,所以一門心思想讓你嫁給胤祥。但朕沒想到的是,朕的幾個兒子都來向朕要你。朕思量了很久,你父王曾經也修書,言辭懇切地請求朕讓你自己選擇,如此纔沒一開始將你指給胤祥。胤祥對朕最初的心思是知道的,因此他曾經怨過朕。朕之前之所以要你再三考慮,並不是覺得你考慮不夠,是因爲朕不忍,朕深知你性情,也知你會堅持,朕真正的意圖是想胤祥自己看清你對胤禎的心思,讓他自己放棄。朕知道賜婚之日,胤祥必然會悲痛欲絕,他的病和你也有必然的聯繫。”
震驚,除了胤祥和胤禎還有誰在皇上面前表明過心跡?八爺?胤祥的病也因爲自己的關係憂傷成疾?
心亂了,眼裡全是淚水,咬咬牙哽咽著說:“皇阿瑪,兒臣知道,當初爲難了皇阿瑪,請皇阿瑪降罪。但兒臣之心一直都是平等對待每一個人,從未偏袒。若兒臣曾經對幾位皇子的所做所爲令他們對兒臣產生了什麼難以割捨的情感,兒臣願今日起,斬斷他們和兒臣之間的聯繫。只求皇阿瑪不要因兒臣一人之過繼續懲戒十三哥,如若他有什麼錯,那都是兒臣當年一手造成。從今日起,兒臣願禁足於貝子府。今生除了胤禎與誰都永不相見。”
只要胤禎在我身邊就夠了,只能這樣了。
皇上轉過身,凝視著我,我也沒低頭,因爲坦蕩蕩。
他注視了我很久,“當年之事,並非你一人之過。朕不怪你。禁足也並非朕所願。朕今日同你講起胤祥,是因爲痛心他的糊塗與執拗。朕也知你對朕的兒子們一向都是同等對待。朕允了你的要求,讓胤祥回家養病,病好之後再做打算。但從此你不可與他再有任何聯繫。你可做得到?”
吸了口氣,心放下了,只要胤祥好好的,別的不再重要了,“兒臣遵旨。從今而後絕不再與十三哥有任何聯繫。”
皇上點點頭,“記住你今日對朕許下的這個承諾。至於其他皇子,他們自有自控的能力,不至於如胤祥這般胡作非爲。你也不必爲我方纔的話介懷。該怎麼還怎麼吧。”
應了聲是,心裡想,或許不見亦是最好。
皇上接著說道:“今日之事,朕不能沒有交代就這樣了了,既然你本意也是想給朕一個臺階下,那朕只能承了你這個心意。但朕不是罰你,朕一直都很疼你,是真的視你爲自己的女兒。”
我點點頭,只要對胤祥好,無論他如何懲罰我都認了。想來皇上待我,也不會罰得很重。
皇上對外面的李德全喊了句:“宣雍親王進來。”
沒一會,四爺走了進來,看了我一眼,也沒說話,跪在地上聽旨。
“雍親王。”四爺應了聲,“朕今日著你去養蜂夾道接回胤祥,送回府中修養吧。病好之日再命其來見朕。”
皇上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至於你十四弟的側福晉,朕早已賜給了你十四弟,自有你十四弟守護。你記得轉告胤祥,今後斷不能再做出任何違背三綱五倫之事,叫他對他十四弟的側福晉從此死了這份兒心。”
四爺應了聲:“謹遵聖旨。”四爺的手捏得泛出了透明的白皙,輕輕地幾聲脆響。
皇上看著我猶疑了一下,宣旨道:“婉婷,此時既然因你而起,你也必然會受到連帶的懲罰。從今日起,朕罰你禁足十四貝子府,抄送經文,直到朕滿意爲止。如若今後再有此類事情發生,無論你知不知情,或是任何人爲你做多一分,朕也會一併罰你。知道嗎?”
點頭應道:“謹遵皇阿瑪教誨。”四爺面上雖無表情,但臉上青筋浮動。
皇上看了我們一眼,“今日之事,關係到兩位皇子和一位皇子側福晉的聲譽,朕不願太多人知,對外只說婉婷御前失言。至於胤祥爲何被罰,不許向任何人提及。雍親王,吩咐門外的衆皇子都退下吧!你們也都退下吧!”
四爺和我都站起身,告退。快到門口時,四爺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回府的路上,胤禎和我坐在馬車裡,兩人之間一直沉寂。胤禎只是閉著眼睛,好似在養神。
最終我還是忍不住對他問道:“不問?”他沒睜開眼,面上也無半點表情,看似生氣了。
過了很久,胤禎才淡淡說了句:“下次,你能不能問過我再做決定?皇阿瑪怎罰你?”
低下頭故作悲傷地回道:“遲點皇阿瑪會下旨。以後你一個人要好好的,要記得對自己好點,不要對別人太好了,記得天冷了要多加件衣服,別成天廢寢忘食地努力了。”
胤禎猛的睜開眼,拉住我的手,眼裡閃著淚光,焦急地問道:“你到底在裡面說了什麼?皇阿瑪下什麼旨?爲何要我一個人?不行,現在立刻回去,我定要求皇阿瑪改變主義才行。”
忍俊不住笑出了聲。他見我笑方知道上當,立馬露出一副生氣的樣子,“你戲耍我?你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了,連你丈夫你都耍。”
我笑著說:“誰叫你剛纔故意在那扮生氣啊?”
他瞪了我一眼,“你怎的知道我沒生氣?”
將頭輕靠在他肩上,“你從來都不會真的生我的氣,從來都沒有。所以我才這樣自信。”
胤禎嘆了口氣,“我拿你怎麼辦?”
停了下,又才問道:“皇阿瑪究竟怎麼罰的?”
嘟著嘴說:“抄佛經,禁足。”
他微微笑了一下。“好,我在家陪著你抄。”
凝視胤禎的眼睛,“爲何對我那麼好?連皇阿瑪都說我去替十三哥求情是對不住你。”
他伸手攬住我,“害怕我不對你好的那天,就是你離我而去的那一天,所以唯有對你繼續好下去。”
在他臉上輕輕的親了下。“以後我不會再見十三哥了。”
胤禎低頭看著我,“爲何?”
苦笑了一下,“這個世上有兩種情感最詩情畫意,一種叫相濡以沫,另一種叫相忘於江湖。努力地和真心相愛之人相濡以沫,和真正關心之人相忘於江湖。”
胤禎皺了下眉,“你不再擔心他了?不再關心他了?”
我淡淡的說:“如若擔憂會成爲煩惱,那寧願從此不再擔憂;如若關心會帶來傷害,寧願從此不再關心。”
胤禎心痛地握緊我的手,問了句:“皇阿瑪的旨意?”
沒有回答,但他已經心領神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