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聽真個是說商會的事來的,這才漸漸放下猜疑,各抒己見起來。
葛大奶奶袖子里攥緊了帕子,骨節都已發白,深吸一口氣,在最后大家討論的差不多時,柔中有韌道:“表弟房里的那位侍妾做的這一舉動剛剛好,再有我從旁相助,必然能叫民眾一直熱議到下個月去。”
龔炎則看了她一眼,沉吟道:“這倒不必了,我這里有了另一條計謀,回頭眾位再看。攖”
“什么計謀比的上三爺娶一賢妻納一大義明理的美妾更值得傳頌,這可是難得的佳話。”在北地有著數十家風月館的曲老板捻著胡須道償。
葛大奶奶面頰微紅,嗔怪的瞪了眼曲老板,笑道:“不過是為了造勢的傳聞,到你嘴里說的跟真的似的,當年若沒三表弟拉扯我一把,也難有我今日,為助表弟早登會長寶座,我的身外名不值什么。”
曲老板深深看著葛大奶奶,細小的眼睛里眸光幽暗,而葛大奶奶則邊說邊小心翼翼的看著龔炎則,似真似假的等著龔炎則表態。
往常龔炎則看在她是自己表姐的份上,從不會把話說的太僵,無非是調侃幾句就繞過話題去,今兒才要慣性使然的一說一笑,就察覺周圍都是吃茶與小聲說話的聲音,清雅的氛圍一下叫他警醒過來,肅了臉道:“事急從權,如今既然有了旁的法子,自然不能再如此議論。”
這話說的一板一眼,把眾人聽的一愣,有那敏銳的便明白是風頭變了,三爺如今不想與葛大奶奶聯絡在一處,以后提也不要提。
葛大奶奶再撐的住場面此時也變了臉色,咬著唇眼圈就紅了,忽地起身,道:“我府里有事先走一步,告辭。”說罷帶著丫頭離開。
曲老板見狀也站了起來,笑嘻嘻道:“我也有事,也告辭了。”
這二位一走,就有人小聲議論,“老蛆蟲還惦記葛大奶奶呢,看他那樣子,經營十幾家的花樓,偏……”
福泉掃了眼,見三爺面色微沉,便輕輕咳嗽一聲,眾人這才收斂起來,又與龔炎則分析了近來商會元老們的意思。
再說葛大奶奶出了茶樓,發狠攥著帕子就要上馬車,后頭緊跟出來的曲老板道:“大奶奶稍等,我有話說。”
葛大奶奶早看出曲老板對自己有些情意,只此時心中絞恨,難以抒懷,并不想和他多說,手撐著額頭道:“妾身頭疼,曲老板若沒急事就以后再說吧。”
“是關乎商會會長的位置,不知算不算急事。”曲老板瞇著眼睛道。
“嗯?”葛大奶奶終于正眼看了一回這個面貌不起眼的男人。
傍晚龔炎則回府,進屋見春曉不在,掃一圈,丫頭也不在,也不知怎么個心思就急著往外去喊人:“你們姑娘呢?”
小廝發懵,“沒見姑娘出屋啊!”
“三爺,姑娘在沐浴。”在凈房聽見動靜的登云急匆匆的出來應聲,手指頭上還滴著水。
龔炎則怔了怔又回了里間,就見春曉披著焦云色軟綢子中衣從凈房出來,后頭跟著思華托著她的長發,才沐浴過后,整個人澄凈瑩然的如出水芙蓉,款步輕移,腰肢嬌軟,瀲滟生波的眼兒朝龔炎則淡淡瞟過去,“您回來了。”
龔炎則腳跟長地上了似的,半晌沒吭聲也沒動,心肝兒撲騰的厲害,總覺著胎記沒了的春曉姿容更勝早前,只怕當今圣上見了也要移不開眼睛,但憑自己見過的貴人娘娘沒有一個越過她去。
雖說美色千秋各有,可這骨子刻出來的清艷,世間真真兒難尋。
春曉見龔炎則眼睛如嵌自己身上摳不下來了似的,臉上一熱,轉過去坐到妝臺前,思華用帕子給她擦頭發。
龔炎則眨了眨眼睛,一轉身,從思華手里抽過帕子接了這給美人擦發的活計,思華便退了下去。
思華一出屋,就見登云往屋里去,忙攔住:“三爺給姑娘擦發呢,等一會兒再進去。”
登云心里咯噔一聲,伸手掀開簾子往里瞄了幾眼,雞翅木的寶瓶隔斷后隱約見男子立在坐著的女子身后挽發擦拭,倒沒有別的動作,她稍稍松口氣,收了手回來,扯著思華到一邊,小聲道:“盯緊了吧,姑娘這姿容就是神佛來了也是要動凡心的,三爺可還在孝里呢,一點差錯不能出。”
屋里,龔炎則把著綢緞一般細軟的頭發,邊用干毛巾吸著水珠子邊細細把玩,不時穿過指縫舉到鼻端聞一下,是淡淡的花香,他把袖子抖落到春曉跟前,道:“你聞聞爺身上什么味兒。”
龔炎則身上穿的一向是熏的龍涎香,還能什么味兒?
春曉清淺的聞了,道:“龍涎香。”
“不是,你再仔細點聞。”龔炎則頗有些期待的命令道。
春曉微微蹙眉,心說:這人又要做什么,怕不是在我身上找樂子呢?想是想,卻也聽話的又聞了聞,搖頭,疑惑道:“三爺到底要說什么?直接說就是了。”
龔炎則本來以為春曉會聞到他身上的茶香,進而問他吃的什么茶,在哪吃的,順理成章的就能叫她知道今兒沒再去胭脂花樓,也叫她安安心。
可春曉卻是聞不出來,這就不好往下說了,總不能讓他一個爺們特特的提起這事來說,倒顯的刻意討好。
“無事。”龔炎則悶聲說完,就見春曉嬌容仰著還盯著自己看,心思一動,情不自禁的低下頭去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再自然不過的就說:“今兒去茶樓說事,爺是想讓你聞聞身上可染了茶香回來。”
春曉愣頭愣腦的半晌回道:“哦。”
“哦什么?”話既然說出去一半,接下來的話說起來似乎也不那么難了,低腰摟著春曉的肩膀,把臉貼過去,耳鬢廝磨,“爺今兒沒去花樓,這份心你得收下,以后你要去見誰,得有爺陪著。”
春曉詫異,斜著眼睛看過去,卻只見他泛紅的耳邊兒。
“應一聲來。”龔炎則氣息有些重的催促著。
“哦。”春曉把視線慢慢移開,心里覺得好笑,又有些暖,臉上卻刻意冷淡的應了聲。
龔炎則貼著春曉柔膩香甜的身子,一會兒的功夫就惹的自己身下躁動,恨不得一口將人吞了,強忍著灼熱的脹痛,深深在她脖頸間吸了口香氣,站直身子,轉身往凈房去了。
不一時春曉就聽凈房傳來水聲,一愣,忙起身過去,朝著門里急道:“三爺要沐浴讓丫頭們抬水來,那浴桶里的是我用過的了。”
“不用抬水。”隨后再沒說話。
春曉臉紅的跺腳,卻是無法。
而后龔炎則換了干凈的衣裳出來,春曉就一直覺得臉熱,偏龔三爺還要過來說:“聞聞,有你身上的香味。”更叫她又羞又窘。
晚些時候兩人一道用了夜宵,仍舊分東西屋歇下不提。
轉天頭晌有郎中來給春曉手腕換藥,道:“似乎有點長歪了,姑娘忍忍,老夫要把骨頭正一正。”
春曉也覺得這手腕里頭跟有蟲子蝕骨一樣,疼癢起如何撓也不痛快,怕真是長歪了,忙忐忑的讓郎中矯正,郎中第一次來給她擦藥包扎時,見她吭都沒吭一聲,以為她是個剛強的,所以當真就這么硬生生掰了一下,可把春曉疼的不行,當即尖叫了一聲。
原本走在院子里的龔炎則聽到動靜,嚇的心臟都停跳了,竟是跑進屋的,見是春曉在治療手腕,當下松口氣,卻是臉都沒有了血色,橫眉立目的沖著郎中來了,“你怎么看傷的,把人弄的比傷了的時候還疼。”
傷春曉的時候,是先聽到骨裂的聲響才聽到春曉悶哼一聲,其實他也知道,那是春曉犯了倔勁兒,別說掰折了手腕,就是碾碎了她也不會求饒的,就這一點自傲和硬骨頭,是他見過所有女人中都沒有的。
郎中何常不是這樣想,他也以為春曉能忍住痛呢,現下只得苦著臉與龔炎則又解釋了一回骨頭長歪的事,后頭給春曉在手腕墊了一塊竹板用繃帶纏好,如此簡易的固定住有利于骨頭恢復。
這時春曉臉上已全是汗,郎中走了一會兒了她還疼的小聲抽氣呢。
龔炎則坐過去,也不敢碰她的手,只道:“估摸是前兒游船時不留意碰到了,不然不會長歪,你放心,這一回勢必恢復的完好無損。”
春曉看著那只傷手,喃喃道:“再如何恢復的好,也不是早前的樣子了。”
龔炎則只當她在埋怨,畢竟是他弄傷的,臉色便有寫訕然,道:“這也是個教訓,你以后說話在掖掖藏藏的還要吃苦。”說罷不自在的哼了聲,見春曉頭都沒抬,又道:“你以后與爺好好說話,咱兩個之間沒什么說不清楚的,爺也是講道理的人,你說了,爺聽明白了,哪里還會有誤會呢。”
春曉沒吭聲,心里壓著的最想問是他對范六娘的態度,可一想兩人前世遺憾沒成夫妻,這輩子是來救姻緣的,自己不過是龔炎則生命中點綴的意外罷了,便似上不來氣的沉沉喘息,什么也問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