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七搶著點了一出武松打虎,老太太不愛看,正與幾位太太、姑娘們說笑,王太太聽說您在家,說什么也要當面道謝,老太太便打發婢子來請您。”丫頭溫溫柔柔的說著,一雙眼睛一時都不曾從男子身上錯開。
男子漫不經心的問:“還有誰家太太在?”
“哦,有吏部侍郎劉太太、大理寺少卿徐太太,徐州府尹吳太太和漕運范當家的正室范太太。”
“哦。”男子點頭,“既是知道我在家,不去倒失了禮數,走吧。”
丫頭立時笑的燦若嬌花的隨著去了。
春曉一見,想都沒想的跟了上去,那男子聽聲音,看背影都十分眼熟,是誰呢?
這家的園子真大,無數精美鮮麗的房檐屋舍從身畔掠過,眼看著男子與那丫頭過了好幾道半月門,才隱隱聽到拉長的調子傳來,走近了看,丈高的臺子上武生正在翻跟斗,對面二層樓里有個孩子高聲叫好,響亮道:“賞了賞了,再翻幾個,小爺還有賞!”
果見那鑼鼓敲的更急,臺上的武生不停氣的又翻了十來個,引來那孩子跳腳的叫好。
春曉緊緊跟著男子上了樓,那孩子無意中回頭瞅了眼,似過電般抖了身子,立時不跳不喊,乖乖的站到一邊,叫了聲:“大哥。”
男子點點頭,走到正中坐著的一位雍容的老婦人跟前請安,“給祖母請安,祖母今兒精神頭真好。”
這位就是老夫人了,眼神矍鑠,笑容可親,看著男子道:“先給諸位太太請安,全賴她們肯陪我,我才高興。”
男子果然過去給幾位貴婦請安。
貴婦有的側著身子受了,有的躲開不肯受,一位婦人道:“裴大人的禮我們可不敢當。”
男子道:“不過是鉆營取巧混了份差事,哪里能與諸位當家老爺相提并論,諸位老爺才是國之棟梁,特別是徐大人,真可謂是年輕有為,中流砥柱,我就曾聽皇上夸贊過不下三回,說大人秉公執法、辦案神速,國家少不了這樣的人才。”
大理寺少卿徐太太聞言忍不住就笑,卻又知道在場的丈夫品級都不低,雖臉上帶了十足的與有榮焉的傲然,嘴上卻說的謙遜,“我家老爺就是那個脾氣,遇事較真,要我說還是皇上圣明,唯才是用,叫我家老爺正找到了施展的地方。”
男子肅了臉,做垂手恭聽狀,聽罷誠懇點頭,“說的一字不錯,正是皇上圣明,我們官員才能各司其職,百姓才能安居樂業,景期敬承徐太太良訓。”
徐太太臉上有光,笑容越發驕矜,就聽景期道:“說到警示良言還得說吳大人,如今朝中已經傳遍,吳大人在徐州不但治理有方,且寫了部警示錄,叫世人學習警醒,誰不知道歷朝歷代,唯有著書立傳才能流芳百世,特別是盛世之下。”
話頭一轉,立時徐州府尹吳太太臉上也帶出笑。
春曉在一旁擊掌叫好,這位叫做景期的大爺可真會拍馬屁,看把這些貴婦捧得哪有不紅光煥發的。
那位大爺臉不紅氣不喘的把人都捧了一圈,在一旁陪坐的幾位姑娘卻都木訥著,再看老夫人也皺起了眉頭,幾次想打斷都被大爺轉過去又挑了話頭繼續夸。再后來把幾位婦人也夸的沒了脾氣,再多的國家大事沒幾個內宅婦人懂得,便只聽他口若懸河,老太太吃了兩盞茶后,不得不出面攆他走。
大爺十分恭順的退了出去,他一走,那孩子就大大的呼出一口氣,沖到老夫人懷里抱怨,“聽說我大哥打小就老氣橫秋,見天的國家大事,還以為能做多大的官,不過是御工坊的六品手藝人罷了。”
老太太臉上掛不住,把孩子往旁邊推開,道:“既如此,你見他怎么跟老鼠見了貓似的。”
孩子的臉頓時漲的通紅,狡辯道:“我那不是怕,是尊重。”
“那就少說兩句,仔細讓大哥聽見了罰你背書。”里間轉出一個鵝黃衣衫的少女,后頭還跟著個湖綠衣衫的,那女子側著身子叫人看不清臉。兩人一前一后,黃衫少女輕蔑的斜了眼那孩子,道:“大哥是內有乾坤的人,你能學來萬分之一就好受益一輩子了。”
那孩子卻不認同,哼了聲,轉頭蹬蹬蹬的下樓去了。
春曉再往樓下看,就見孩子身后隨即跟上兩個小廝,他與那兩個小廝一路上邊走邊抱怨。
春曉轉回頭,就見黃衫女子與老夫人說了什么,興沖沖的挽著湖藍女子的臂彎,兩人一道下樓走了。
而后屋里盡是婦人說話,誰家這個月納了妾侍,誰家生的兒子像隔房的小叔子,誰家新媳婦穿了件與婆婆一樣料子花樣的衣裳,純粹的東家長西家短,春曉不愛聽,漫無目的的飄走了。
她飄了一陣就見那黃衫少女慌慌張張的扶著丫頭朝前去,腳上一拐一拐的,也不知怎么這會兒功夫就扭傷了,就在這時,迎面走來了大爺,大爺一見就是一驚,道:“七妹,你別動,我給你看看。”
七妹忙抓住大爺的手,臉色焦急,“快,梓蓉掉池子里了,大哥快去就她。”
“有人掉水里了?你等等,我去叫會水的仆婦。”大爺卻返身就要去喊人。
“還喊什么人啊,您不就會水嗎?別猶豫了,再猶豫梓蓉就……,且是我邀她來家里玩兒,又領去了水邊,不救上來我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