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出事了。”外頭隨侍的隨從道。
聞言春曉把窗子全部推開,探頭出去看,就在這時耳邊傳來慘叫聲,聲音不大又很快,一眼看到有個丫頭被人從背后摟著脖子一刀下去,血霧噴濺尺許,隨即如被丟棄垃圾一樣丟在地上,那邊的人也看到了春曉他們的馬車,竟是行動有素,不慌不亂的指揮著人把巷子當間停著的轎子抬起就走。
春曉見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五六具尸體,都是穿紅戴綠的女眷,忙縮回頭,帷帽也顧不得戴就下了馬車,登云見狀忙跟上,給春曉配的四個隨從也緊著護在左右償。
幾人沖進巷子里,春曉蹲下去看,見所有人都是隔斷喉嚨斃命,再無可能生還便皺起眉頭,這得多大的仇怨。這時就聽登云捂著嘴干嘔的說:“好像見過……攖”
“嗯?”
“對,就是在之前的銀樓里,女人后頭跟著的丫頭,那轎子里被劫走的豈不是?……”登云面無血色的說完,瞥眼就見一個死尸脖子汩汩冒熱氣,再忍不住,撲到墻面弓身吐了出來。
春曉當機立斷的吩咐隨從道:“快去救人!”
隨從卻沒動,互相看了看,有一個為難道:“三爺只讓我等保護姑娘的安危。”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會與三爺說,你們快去,但要小心,那些人的功夫很高明。”春曉先下了保證,又不著痕跡的激將了一下。
這些隨從都身懷武藝,往日跟著三爺穿山過海,什么險不敢犯?這段日子三爺哪也沒去,又把他們安排給了女眷,每日里不是茶房吃茶閑聊,就是少有的跟著出府閑逛一圈,一身的骨頭都僵了,這會兒聽春曉說什么那些人功夫高明,一個個都不忿。
有一個聽出是激將法,懷疑的看了眼春曉,心知三爺這位被寵愛的內眷并不簡單,不僅有一手好箭術,且有幾分智謀,只他才看一眼就被驚艷,女子清艷中帶著淡若薄冰的冷意,美色驚心動魄,哪敢多看,慌忙低下頭,心頭砰砰亂跳,忘了反駁,被人扯了一把稀里糊涂的去追兇了。
春曉這時也反應過來少了帷帽,走去車里戴好,返身回來扶登云,登云吐的昏天暗地,方才在舅老爺家吃的茶點一點沒剩都倒出去了。
“怎么樣?”春曉關切道。
“只怕十天半個月的不敢一個人睡了,姑娘,晚上就讓我在你屋里值夜吧,好不好?”登云扯著春曉的袖子,眼里含著淚,可憐巴巴的說。
“那是最好的,我也害怕,現在心還亂跳呢。”春曉雖是這樣說,卻發覺自己比任何時候都冷靜,心緒平穩,腦子也清明。
登云總算松口氣,拽著春曉頭不回的上了馬車,再不敢往巷子里看一眼。
主仆在車廂里等,登云是等著回府,恨不得立時就走,春曉是等著那幾個隨從回來。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有人發現巷子里死人,頓時尖叫聲充盈了半個街面,隨后有人去縣衙報案,又有許多人聞聲而來,堵在巷子口朝里頭張望,大家都小聲議論,因還不知死的是什么人,但見都是女眷,實在看不明白怎么回事。
春曉所在的馬車就停在巷子口不遠處,斜對面是家雜貨鋪,那店主卻是方才倒水的功夫目睹了殺人慘案,卻不敢聲張,只藏在門簾后頭往外看,等春曉的馬車來了,又派人去追,他才擦掉一臉冷汗,又見馬車上的府標是太師府,就更放心一些。
這種事小民惹不起,太師府卻不含糊。
不一時見衙門里來人,吆喝著進了巷子,又有兩個衙役在附近尋人問話,一眼看到太師府馬車便過來問詢,那車夫挺著胸脯一板一眼的把看到的事說了,就有看熱鬧的人非議著說他們怎么不救?喊一嗓子也能嚇跑歹徒啊,何至于叫里頭死了那許多人。
店鋪老板聽不下去了,強自拖著還在發抖的腿出來,把事情經過也說了一回,道:“車里的兩位姑娘當時就下來了,挨個的看了見沒活的,又緊著叫自己的隨從去追兇,我親耳聽一個姑娘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樣慈悲不念好,誰還要說嘴?”
一聽這話人們住了嘴,可只是靜了一下,隨即議論聲更大,嘈雜一片,紛紛問車里的是誰?因為角度關系,店老板只看見春曉一個側臉,但就側臉也看出是一位美貌女子,立時想到前陣子澄湖鑿冰,三爺的妾侍便是孝心感動菩薩降福,猜測道:“難不成是三爺的愛妾?”
如今三爺身邊只有春曉一位女眷,又是才有些名氣的,人們便都猜店老板說的是這位,連衙役也看向車夫,用目光詢求證實。
車夫才懶得搭理這些人,只端著臉不說話。
就在這時有幾個人小跑著過來,到馬車跟前停下,不與任何人招呼,只齊整整的護在馬車左右,一人微喘著氣朝馬車里回稟:“逮住兩個活口,已經綁去了衙門,轎子也截下來了,通知了家里人把人接走了。”
很快車里有女子聲音傳出來,不疾不徐,說道:“幾位辛苦了,咱們回去吧。”
隨從應聲,車夫隨即揚鞭驅車,車轱轆緩緩轉動,眾人不自覺的讓開路,馬車通過,漸漸快起來,轉個彎消失在人們的視野里。
衙役聽說有活口在衙門,也忙呼啦啦的往回去,現場留給仵作吳老收整,雜役推車將死尸拉回衙門。
春曉回府,龔炎則已經在門口等了,親自扶她下來,沉著臉問:“沒事吧?”
春曉搖頭。
龔炎則上下打量了,見真沒傷了哪,哼一聲,一行人回外書房,等春曉進屋,他在院中詢問那四個隨從,雖然之前有人來報過信兒,可還是不放心,仔仔細細的又問一回方才讓人下去。
撩了簾子回屋,春曉在凈房沐浴,侍候在凈房外的是思華,原是登云也去洗浴了,走這一天的塵土不說,光是怎么聞都沾上身的血腥味讓他無法忍受。
龔炎則等春曉出來,見她長發迤邐,面容清透紅潤,眼睛水泠泠的,也是詫異,此女面對死亡從來都有股子從容不迫的氣度,也不知怎么養成的,難不成前世是個將官?想將官都是男子,龔炎則打了個惡心的冷戰,又想該是土匪婆子,可這身雍容矜貴的氣質怎么看都不像。
他頭一回對春曉前世的身份起了點興趣,招手叫春曉過來坐,順手接過思華手里的帕子,搭在手上輕緩擦拭,道:“那么多人從那過沒管,倒是你做了俠士,不想想萬一那群人窮兇極惡傷了自己怎么辦?值當?”
“值!”春曉扭頭,卻被龔炎則推回去坐好,說著:“爺這會兒懶的聽你狡辯。”
春曉背對著龔炎則翻白眼,道:“不是我去救的,是那四個隨從。”
“你不提醒爺倒忘了,還要重重罰他們,他們的職責是保護你,結果把你丟下跑去沾不相干的事,真是欠收拾了。”
春曉道:“丈夫立世有所為有所不為,他們沒做錯。”
“你還有理了?這么愛做俠士就讓他們走,爺沒那閑錢養英雄!”龔炎則再一把將春曉的身子扭回去,手上繼續擦她的頭發。
春曉氣的鼓腮幫子,卻也懂以三爺的角度沒錯,便不吭聲了。
龔炎則等了一陣見春曉不說話,歪著身子看了眼,噗哧一笑,又坐了回去。
春曉到底沒沉住氣,擰巴道:“反正不許罰他們,不然以后誰還聽我的。”
龔炎則噗哧就樂了,把她頭發松了,讓春曉轉過身來,道:“都聽你的了,誰還聽爺的?若是不罰,豈不是都知道爺聽你的?爺的臉面都掛在你的褲腰帶上?”
春曉臉騰的滾燙,站起身就要躲一邊去,被龔炎則拉住,眸光戲謔,“爺全聽你的,你說罰不罰?”
春曉羞惱至極,說罰,那就是她失信與人,不罰,卻是靠她床丨上邀寵,罰與不罰總歸她都落不了好,一時氣的眼睛都發紅,又掙不開男人的手,恨不得上去咬一口。
龔炎則大笑,手臂一收,將人扯進懷里稀罕的親了好幾下,道:“罰是要罰的,但看在你求情就少罰一點。”
回頭龔炎則果然罰這四個隨從在靶場跑圈,足足五十圈,靶場不是很大,可也把人累的直吐舌頭,跑完回去三爺又賞他們每人一百兩銀子,說法是:“擅離職守,罰。盡忠,賞。”
四個人面面相覷,心里都琢磨以后是聽三爺的還是姑娘的?那個窺了眼春曉容貌的人道:“自然是給姑娘盡忠,沒看三爺更樂意咱們盡忠?只不過下一回咱們別都沖出去,留一兩個在姑娘跟前不就妥了嗎?”
幾人都點頭應是。
再說春曉轉天又出去,帶著登云并四個隨從,先到玄素的油坊,從油坊里把裝有燒化契約的陶罐捧出來,把那半塊玉佩放到里頭,隨后由玄素念超度經文,隨從刨了深坑,春曉親自把壇子放進去,埋好。
塵歸塵土歸土,這一樁事終是落下帷幕了。
春曉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