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著此幕,楚歌想起了很多,但那些美好的回憶早已破滅,心頭微暖,鼻子微酸。嘆了一口氣之后,這才輕步走了過去,最后坐在那干凈的石凳上,將這些算不得可口的飯菜吃了個光,至于紅燒魚……他確實不愛吃魚。
小姑娘醒了過來,看見楚歌正端著碗,露出了兩顆小虎牙甜甜一笑,可當她看見那鍋黑糊糊的燒魚后,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先生……”
白鶯行禮時有些笨拙,像是上早學遲到的稚童,被教習罰站時表現得慌亂無措一般。
“你去參加大考嗎?”
“先生去我就去。”
在確認無法擺脫這丫頭以后,楚歌也不再冷冰冰地去拒絕,耗著吧,至少總比跟著我修習天宇殘卷要過得好。
春雨在淅淅瀝瀝的下,終究是陽春三月,雨還算溫柔,而這座不知綿延了多少里的大山并未因此受到多少影響,山前一片清明倒未被這煙雨籠罩。山道兩旁一片粉紅綿延而上,走近一看才知是桃花初展,這副空山煙雨畫便因此落下了幾點嫣紅,當真是美不勝收。
青石鋪成的山道上兩人一前一后地走著,楚歌心情大好,那牛鼻子老頭今天倒很識趣地沒有跟過來,殊不知這是小姑娘提前吩咐過。
今天是大考之日,那些早早到來居身于各個城市中的學子們應該是蜂擁而至才對,但這山道實在是有些靜了,回頭望去,偶爾才能見到幾個撐著雨傘的佳人巧笑嫣然,看其模樣竟像是上山來賞花的一般。
白鶯也撐著雨傘,她不時地墊著腳尖又要跟上楚歌的步伐,也不知自己的肩頭早已被春雨淋濕,她是聚星強者,這對她來說算不得什么,但落在別人眼里卻又要另一種意味了。
“這小兔崽子,我非得把你給撕碎了!”
山道旁的密林中,一個身著黑袍的老人,目光極為不善地盯著楚歌,牙齒也咬得咯咯作響,半蹲在他身后的黑甲武士皆是將長刀一抽,只等一聲令下。
“啊嘁……”
“先生注意身體。”
楚歌看著為自己撐傘的小姑娘覺得又好氣又好笑,自己好歹也是星府中期了,哪里會怕這點雨水,可自己偏偏又拗不過她,只得轉移了話題說道:“這大考之日。山道之上為何不見人際?”
白鶯想了想才認真回答道:“書山有路勤為徑。”
“有道理……”
條條大路通書山,正道卻只此一條,這是由第一代圣人開辟的道路,樵夫農人可上,賞花俗人可走,唯學子才人難通,走了正道最后沒有通過大考,豈不是辱沒了先圣。楚歌不知曉那么多繁文縟節,白鶯知曉,但她有資格走正道,那么先生自然也有。
隨著時間的推移,畫卷中的嫣紅逐漸變淡,這片連綿的山脈最終暴露在了兩人眼前,重各處偏道上山的人潮也逐漸清晰,而極少數敢從正道上山的學子自然就成為了焦點所在。
正道人少,除去楚歌與白鶯以外,先上山的幾人皆是聞名于世,比如藏書五子,比如書癡陸雨,比如半月前當眾揍了沈二公子的那個神秘青年。
當兩人撐傘踏上最后一道石階時,先行到來的學子們皆是將目光轉來,或帶不屑、或帶鄙夷地開始打量這對男女。小姑娘生得可愛,年齡又小,對先圣不敬可以歸咎于年幼不懂事,可你這青年男子又是怎么回事?
“此人是誰?敢走正道,不應該是籍籍無名之輩才對。”
“沒聽說過,也未見過。”一名尖臉青年上下打量了番楚歌,這才譏諷地笑道:“據說書山無虎……”
眾人不解,他的笑聲反而就更大了。
“猴子也敢走正道啊!”
“哈哈……”
“張兄高見!”
正道由先圣開辟,乃祭天所用。學子可走,但大多數人心里都是保持著對先圣的敬畏,寧可繞遠路也絕不會走正道,歷屆大考敢從此道上山的人無一不是名震一方的才子佳人,也不是沒有像楚歌般籍籍無名的從正道走上來,這些人或是恃才自傲,或是壯志凌云,但他們的結果都算不得太好,凡是未被錄取的,最后都是遭人排擠,竟連下山當教習都沒有私塾敢收。
小姑娘柳眉倒豎,小手微微一捏,傘柄便破裂而開,這眼看就要發怒,楚歌急忙擋在了她的身前。
自己是來考試的,并不想招惹麻煩,只要此人不說出些觸及他底線的話,楚歌卻是懶得理他。
書山很高,但沒有人知道它究竟有多高,而此地設立的考點是在半山腰開辟的空曠場地,絕非是這條青石小道的盡頭。
瓦非琉璃,梁無紅木,建筑由磚瓦砌成,唯一的裝飾怕也只有屋頂山那兩個張口吞脊的螭吻石雕。紅漆大門前有片空地,容納約莫有近千學子,這些人或是倚樹閉目養神,或是手持經書來回踱步、搖頭晃腦,對于楚歌走正道一事倒也真沒有多少人去較真嘲笑,在大門打開之前,必須做好充足的準備,哪怕是一道再偏門的習題都要認真看一遍,以免后悔終生。
楚歌皺了皺眉頭,一千人算不得少,可這不過是今年參試人數的百之一二罷了,別的考生呢?跑到哪兒去了?
“怎么這么少……”
“先生有所不知,所謂條條大路通書山,但這書山又高又大,誰也不知道路的盡頭是哪家學院。當然,為了容納這些來自大陸各地的學子,像這樣的考試點,整座書山怕有數百之多,就算是同一條路也有可能會通往不同的地點,這樣一來便可將這些擁堵的學子分散到書山各處,也替主考官們省去了不少麻煩事。”
白鶯耐心地向楚歌解釋了番后,他才明白過來此地人少的緣故了,而張衡那家伙應該是去了別的考試點。
殊途同歸,只要能通過大考,終究會在山上碰面的。沒看見張衡,楚歌卻是遇見了另外一個熟人,沈文澤,這個在折桂年會上險些將他害死的人。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沈文澤被楚歌當眾羞辱過,作為沈家男兒的驕傲,所謂的自尊心便在那夜遭了此人踐踏。
“夾尾巴逃走的喪家之犬也敢走正道,實在可笑至極。”
“怎么?還想讓我踩踩你的臉嗎?”
楚歌向前一步,死死地將白鶯摁在自己身后,這小姑娘要是發起火來,指不定就會鬧出什么麻煩來。沈家與自己可謂是結下了死仇,別人的閑言碎語可裝作沒有聽見,唯獨此人不行,唯沈家之人不行。
“這狂生難道與沈二少爺有仇?嘿嘿……這下有好戲看來。”
“據說半月前的折桂年會,有個年輕男子當眾狠狠修理了這沈文澤一頓,按照旁聽們的轉述,那人身著黑衣,背負巨尺,想必就是他了。”
此話一出口,不少人都向楚歌投去了鄙夷的目光,折桂年會是由呂淵老先生主辦的學術交流論會,在此等重要的場合上動手打架簡直有辱斯文。
言論明顯偏袒于沈文澤,但他并未因此而感到得意,他最在乎臉面,而此事又早已散播了開,每當聽見有人談論時,他就忍不住咬牙切齒,只感覺肺都要氣炸了般。
當一道鐘鳴再次響起后,所有人皆是精神一振,哪里還顧得及他人,只將眼睛鎖住那道緩緩開啟的紅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