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白鶴從山頂而來,落在了高臺之上,朱仲由起身,極為恭敬地走向前去接過了一封信函,白鶴極有靈性的眼睛沒看朱仲由,而是瞥了一眼他身后的郭逢秋,這才揮翅離去。這些老院長們自然知曉這白鶴的來歷,當看見它時便如同吃了一顆定心丸般,情緒便穩(wěn)定了不少。
朱仲由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信紙上的內容也極為簡單,僅有六個字,但這六個字對眼前局勢的意義卻是非同一般。
“夫子以歸,勿亂。”
夫子回來了?得知這個消息后的朱仲由不禁大喜,可他臉上卻并未表達出任何情緒。圣人既然以白鶴為信將此事告訴自己,那一定是有著她的理由,這件事情沒必要讓別人知道,而自己現(xiàn)在需要做的便是靜觀不動,既然夫子在山上,就算事情再糟糕到何種地步,他老人家也會很輕松地將其解決。
這是身為書山之人對夫子必須持有的信心,夫子是天下人的夫子,這樣的人根本就容不得他們去懷疑什么。他老人家既然放任著這件事情,一定是有自己的目的,只是山上那些孩子恐怕要遭受到生平以來最為艱巨的考驗了。
那座突兀橫貫在平原里的城市,早已不復當年的繁華,楚歌與張衡二人走在主道上,臉上都帶著抹凝重。種種跡象表明,這座城市絕不是空城,至少在很久以前不是。為什么圣山之上會有座城市,這里的人如今又去了哪里?當然,這是過去的事情。真正令他們警惕的是,這座城市實在太安靜。安靜得有些實在太不正常。
“先來的人都去了哪里?”
張衡眉頭皺得極深,這里有種他很熟悉的味道,這種味道想必從異魔域出來的人都不會感到陌生才對。
楚歌也對這種味道極為敏感,因為它曾給自己帶來的回憶實在太過刻骨。
異魔,這座空城之中有異魔存在。
兩人同時確定了這件事,但默契地都沒有開口,既然他們千辛萬苦才進入此地,如果真是想殺張衡與白鶯。那他們完全可以選擇繼續(xù)隱藏,給予當事人致命一擊。但他們卻是選擇在此地暴露了自己,這是為什么?
兩人心里都清楚,那是因為異魔覺得自己可以不用再隱藏了,說明它們已經有了足夠的信心可以完成自己想要完成的事。
正在二人警惕之時,一道飛刃卻從殘垣斷壁從破空而來,那道飛刃速度并不快,刀鋒也不夠鋒利,以他們的眼界來看自然是顯得拙劣不堪,哪會有被傷到的理由。
楚歌出掌。二指恰恰接住了刀鋒,旋后猛地扔出,短刃夾雜著刺骨的寒芒飛了回去。一旦震耳的聲音傳來,陰暗角落里的那方巨石轟然碎裂,短刃最后刺進了墻垣,并未傷到那偷襲之人。
一個圓球躲在角落里抱著腦袋瑟瑟發(fā)抖,如同受驚的鵪鶉一般,好不可憐。
楚歌微愣,發(fā)現(xiàn)這道身影有些熟悉,這才急忙抽身前去,看著對方那雜亂的頭發(fā)。渾身的血跡,不由微顫道:“茂……茂茂?”
那個圓球聽見這道聲音。突然止住了顫抖,猛然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臉龐。不由大驚,旋即眼淚奪眶而出,臉上的血跡與污泥混合在了一起,看上去當真好不狼狽
“楚歌,救……救救我老姐,她被星辰殿的人抓住了!”
此時的杜茂茂哪還有山下那番意氣風發(fā)的模樣,挺著的大肚子上滿是傷口,左肩上更是有著個極為恐怖的血洞,雖然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止住了血,可這些傷口看上去依舊是觸目驚心。
更令楚歌在意的是,那個血洞之中有著縷微不可查的異魔氣,張衡也發(fā)現(xiàn)了這點,他眼睛微瞇著沒有說話。此人應該是被異魔所傷,但從先前那拙劣的一擊看來,這個胖子的實力極低,氣息也在星府初期,如果異魔真的動手,為何不殺死他,反而是饒他一命,暴露了自己?
事出反常必有妖,張衡自然不會因為這個胖子是楚歌的故友,便放松了對他的警惕。
說到底,兩人都不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自然很輕松就發(fā)現(xiàn)了這件事的不尋常。但因為杜茂茂身上的傷,他反倒是沒有張衡想的那么多,他腦中有太多的問題沒有解決。
先不說杜氏兄妹二人是如何先他們一步進入此地的,星辰殿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杜茂茂當然也沒有想那么多,他與杜藍欣一路來都極為順利,并未受到半點阻擾,直到他們進入這個城市才意識到,所謂的青云大會遠沒有這么簡單。他們遇到了襲擊,金丹宗一行人全部身死,杜藍欣被抓走,杜茂茂重傷逃出,但誰也想不到當他幾乎絕望之時,卻誤打誤撞地遇見了楚歌,在他的眼中不管事當年冰雪谷內的獸潮還是鎮(zhèn)魔山頂上的那場大戰(zhàn),只要有楚歌在,事情總會有一絲希望。
杜茂茂一向崇拜楚歌,而當他絕望時,這個人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想必任何話語都無法表達出他此時的心情。也正因如此,他的聲音才會如此哽咽顫抖,看上去實在有些可憐。
“是星辰殿,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他們,楚歌,是星辰殿的人做的,我老姐還在他們手上,我求你了,你一定要救救她!”
杜茂茂那雙滿是血污的手緊緊地鉗住楚歌的雙臂,眼睛一片血紅,情緒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楚歌心里不免嘆息,看來這家伙在經歷了這幾天的經歷過后,精神已經是瀕臨到了崩潰的邊緣。尤其是杜藍欣被擒一事,想必對他的打擊也是極大。
這兩兄妹在宗里雖然吵鬧得厲害,但誰都知曉,他們的感情確實深厚。
一記手刀劈在了杜茂茂腦后,這個情緒激動的可憐小胖子便直直地倒了下去。楚歌急忙扶住他,看了眼站在茂茂身后的張衡。
“別這樣看著我,如果不把他弄暈,這胖子可能會瘋掉?!?
楚歌默然,沒有說話,將昏倒的杜茂茂扶到了墻腳讓他倚壁而坐,然后才從空間戒指里拿出一粒丹藥放進了他的嘴里。
“這小子看似重傷,但那些傷口都未傷及筋骨根基,死不了的,一粒復命丹,有些浪費了。”
楚歌搖了搖頭,認真說道:“他是我的朋友,而且曾經救過我的命……兩次。”
張衡閉口不言,若不是在登山之前見著這個胖子與楚歌說過那么久話,先前他發(fā)覺到事情不對勁之時,恐怕已經出手將他殺了,更不會一記手刀及時打暈他,護住了他的心神。
這里的一切都太詭異,因為從小生活在異魔域的原因,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那些東西的可怕之處。能混進書山,瞞過誅魔大陣的魔物豈是泛泛之輩?更何況,此地是個獨立空間,書山方面就算察覺了此事也無法再出手,這便意味著當那些異魔想要殺人時,便不會受到任何阻擾。
出于對自己生命的負責,張衡必須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小心翼翼,因為他清楚,自己的命牽扯到的東西實在太多,畢竟異魔不是朱仲由,并不會給自家老頭面子。
“我不相信你看不出來,他身上的傷痕看似慘重,卻是刀刀都避開了命門經脈,這不是偶然,更像是刻意而為之。更何況,以他的實力憑什么能活到現(xiàn)在,你這位老朋友有古怪。”
張衡看了昏迷的杜茂茂一眼,這才冷冷道:“如果他沒有說謊,那所謂的星辰殿應該與潛入此地的異魔逃不開關系。”
“我相信我的朋友!”
楚歌起身,緊緊盯著張衡,語氣同樣冰冷。
后者皺眉,臉色看上去有些變幻不定,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張衡壓抑著憤怒,咬牙切齒地說道:“所以呢?你真要去救他的那個姐姐?那可是能混入書山的異魔,別說你現(xiàn)在的這副奇怪狀態(tài),就算你真的聚星,又能如何?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
楚歌沒有回答他的這個問題,而是坐在了地上,盯著杜茂茂臉頰,神色有些惘然?;蛟S張衡說的話并沒有錯,但經過了星云宗一事,他便下定決心要強大起來,強大到不讓自己在意的人受到傷害。不說自己與茂茂的關系,就論他們兄妹曾經對自己的恩情,楚歌也決不可能袖手旁觀,更何況對方還是那個星辰殿,不管這是不是陷阱,這一趟他也必須去。
“我并不會勉強你與我一同去?!?
楚歌閉著雙眼,淡淡開口說道。
張衡聞言,此刻似乎讀懂了他臉上的表情,不由神色一怔。他們兩人相識不過短短一年時間,要說友誼多么深厚倒也真論不上,不過是互相瞧著對方順眼,覺得對方與自己是一類人,有同樣的天才,所以才會視對方為朋友知己。不過今天一事,卻實在令得張衡有些惘然,他緊握著拳頭,想要狠狠砸在這家伙的臉上,但他最后還是忍住了,松開雙拳,深深吸了一口氣,豁然轉身。
“姓楚的,我看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