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丘子臉色微變,隨即又森然道:“既然柳兄如此眼力,那就別怪我不念舊情。”他這話出口,眾人已經知道他動了殺機,心中各自戒懼,尹姝跟云蕾姐妹更是不自覺地向自家師父身邊靠攏。
原來馭獸齋本是旁門中一個大派,該門派在修行上另辟蹊徑,本身道法傳承并無出眾之處,卻最擅長豢養異獸靈禽之屬,更有秘法傳承,能操控自家豢養的靈獸。他們豢養的靈獸,往往修為境界還在自身道行之上,最是厲害不過。馭獸齋的修士壽元將近時,還有秘法,可以犧牲自家豢養的靈獸,來為自己延壽。只是個中內情,外人無從得知,因此總覺得這門派里里外外透著許多古怪。
若只是古怪,倒也不至于人人喊打,只是馭獸齋原本與世隔絕,很少與外人往來,歷任宗主都嚴格申斥門徒,不得輕易下山,因此在江湖上雖然名聲不顯,但也不是什么邪魔外道。然而近百年來,這古老的神秘宗門忽然門風大變,許多門徒紛紛下山行走,在俗世與修行界掀起陣陣血雨腥風。
馭獸齋的弟子本身道行與手段都只是中人之資,但他們豢養的靈獸著實厲害,加上出其不意,許多修士第一次對敵之時,根本就沒想到對手會有這般手段。那靈獸出現的時機、方位以及所使用的手段,都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令人猝不及防之下就吃了大虧。
加上這些初出茅廬的馭獸齋弟子手下沒有分寸,心性又狠辣陰蟄,跟他們作對的道門弟子往往性命難保,身死道消。這種不留余地的做法,引起了中土道門的同仇敵愾。以峨眉派為首,中土九大派對當時這些在人間行走的馭獸齋弟子發起了圍剿,雙方展開連番大戰。雖然馭獸齋弟子手段狠毒,術法精奇,終究不是玄門正宗合力的對手,在俗世間的據點幾乎被連根拔起,一時間元氣大傷。幸虧他們門戶所在十分神秘,不然被人滅了香火都有可能。
從此這神秘宗門在中土道派眼里有如洪水猛獸,被打上邪魔外道的標簽,而這位兀鷲所施展的手段,正是馭獸齋弟子賴以成名的豢獸神通。也難怪柳笑生一見之下,就露出如此厭惡的神色。
丹丘子心知自家門派跟馭獸齋勾結的事情一旦傳出去,勢必引起中土道門的公憤,但茲事體大,派中精英大半又都留在山門之中,祭煉乾天三元大陣,抽不出太多人手,而柳笑生的修為莫測高深,為策萬全,他只好冒天下之大不韙,找來兀鷲聯手對敵。
如今被柳笑生一口揭破,他心中已然動了殺機,要把這神劍山莊上下人等,一一趕盡殺絕,反正一個武林門派,再如何了得也有限,總不是千年傳承青城道門的對手。
那兀鷲被柳笑生擒住了自家豢養的異種黑線蛇,臉色絲毫不變,只是微微掃了柳笑生右手一眼。就這一瞥之下,柳笑生就覺出不妥來,低頭去看手中黑蛇,卻見那小蛇突然身形暴漲,從七寸處斷裂成兩截隨機身軀扭轉,竟然變成兩條一模一樣的黑蛇來,脫離了他的掌控。
他心中暗叫一聲不好,那兩只小蛇一左一右,已經惡狠狠地撲向他的脖子。只聽錚然一聲,柳笑生飛劍出鞘,在空中化作一道青光,瞬息間又將那兩條黑蛇從中腹斬斷。被斬斷的黑蛇又一分為二,變成四條一模一樣的小蛇來。
柳笑生運劍如飛,青光在空中回旋往復。那兀鷲面色陰冷,嘴角浮起一抹微笑,手捻法訣,口中念念有詞,那黑色不斷分裂,已經儼然成群,將柳笑生包圍在其中。
這時候已經是傍晚,落日西下,殘陽如血,在湖面上倒映出一幅濃墨重彩。然而無人有心去觀賞著絕美的畫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經集中在柳笑生身上,鋪天蓋地的蛇群蜂擁而上,不止把他包圍在其中,連閔大夫一行也脫身不能。
柳笑生身影矯若游龍,翩若驚鴻,那道青色飛劍在他周圍飛旋舞動,把他自己連同閔大夫一行盡數護在里面。眼見其他人暫時沒有葬身蛇吻的危險,他騰出手來,自他左袖中飛出一口布袋,騰起在空中,卷起一陣旋風。
旋風過處,所有的毒蛇一掃而空,盡數被吸進那布袋中去。這布袋竟似一個無底洞一般,無論蛇群千萬,也填不滿。那兀鷲眼見情勢不妙,伸手到嘴邊,吹出一記清亮的口哨。夜幕中驟然跳出一點雪亮的光,有如一張幕布被從中揭開。白光一離開黑暗,就大了一團,朝著柳笑生胸口撲擊。
柳笑生飛劍遞出,直射白光來路。那白光在堪堪與飛劍相撞之時,以奇詭的姿勢避開,在空中轉了個圈子,以快到巔峰的速度撞上一名神劍山莊武士的懷里。那武士猝不及防之下,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頓時在地上翻滾起來。
眾人盡皆駭然,謝三見狀勃然變色,身形一晃已經來到那武士身邊,運指如風在那武士胸前連點數下,隨即從懷中取出一個酒葫蘆,在武士胸口處倒了幾滴,接著又喂那武士喝了幾口。
那白光已經沒入武士胸口,謝三喂那武士喝完酒以后,武士的身體忽然膨脹起來,在銀色的月光下顯得十分詭異。只見他身體有如一個布袋,內里似乎有一個活物在左沖右突,把這布袋撐得四處起伏。
這武士的慘叫變成呻吟,漸漸低沉下去。突然從他背上隆起一塊凸起,跟著那白光透體而出,又射向另一側的武士。這白光速度奇快無比,移動的方式又極為詭異,令人捉摸不定,無從下手。
柳笑生方才用袖里乾坤的法術破了兀鷲的蛇群秘術,然而見了這白光聲勢,臉上也閃過一絲駭然:“這難道是傳說中的閃電貂?”那兀鷲嘴角浮起一絲得意的微笑,這閃電貂遁速奇快,不愧閃電之名,被他用師門秘術培養,已經是介于活物跟法器之間的存在,身形可大可小,一旦擊中對手,入體即沒,隨即在人體內將人的精血元氣盡數吸干,變成一具干尸,而閃電貂得了這些滋補,會更加強大。
他費勁心思才培養成三只閃電貂,平時不用的時候就藏于暗處,乃是秘而不宣的殺手锏,此時果然大顯身手。那武士既然被閃電貂破體而出,想必已經是個死人了。
兀鷲想到得意處,忍不住將眼光投向那臥倒的武士,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只見那武士臉色慘白,有如大病一場,然而生機依然,竟沒有被閃電貂吸干。再看空中的白光,雖然依舊兇狠靈敏,然而隱約竟有嗚咽之聲,好似吃了苦頭一般。
此時夕陽依舊完全落幕,夜幕下的大地沉醉在銀色的月光里,猶如下了一層寒霜。兀鷲臉色陰晴不定,配合他那副長相,更顯猙獰陰森。他雙掌擊出,一左一右各自飛出兩只閃電貂來,卻是他惱羞成怒,已經將身家全數壓上。
丹丘子一直冷眼旁觀,此時見兀鷲如此表現,心中暗嘆:看來這大名鼎鼎的馭獸齋弟子,手段也不外如是。他原本任由兀鷲施展,就是存了試探此人底細的心思。青城雖然與馭獸齋合作,彼此卻也相互提防。此時見這位馭獸齋的弟子也只會三板斧,此刻儼然已經技窮,他心中沒來由的一松。
三只閃電貂在人群中突擊閃躲,那些神劍山莊的武士已經有了防備。他們知道以自己的身手決然擋不住這閃電貂的攻勢,各自從懷中取出隨身攜帶的葫蘆,仰天飲下葫蘆里的酒水。那閃電貂甫一靠近對方,立刻驚叫一聲,扭頭轉向。
只見幾道白光有如沒頭蒼蠅一般,兀鷲臉色漸漸難看。他張口發出一道長嘯,聲音在夜空中遠遠傳出。那三只白貂默契非常,立刻轉身撲向柳笑生,又在柳笑生劍光及體的瞬間,硬生生扭轉了去勢,一個眨眼就各攀上一人的脖頸,卻是閔大夫師徒三人。
只聽阿姝姐妹一聲尖叫,柳笑生心中發狠,一甩手飛起劍光斬向兀鷲頭顱,自身卻退到閔先生身邊,出手如風,無數符箓應聲飛出,將那師徒三人渾身上下貼了個遍。那閃電貂此時才堪堪沒入體內,隨即又尖叫一聲,被逼了出來。
重光觀戰良久,雖然不明真1相,心中已然有了大致判斷。此時見柳笑生出手,頓時猜出此人來歷:“原來這人是茅山道的傳人,茅山道是隱世宗門,素來無人在世間行走,怎么也會出來趟這趟渾水。”卻聽得夜空中一聲清亮的尖嘯,冷徹眾人心底,循聲望去,卻見到丹丘子矮胖的身形騰空而起,手中雷電交織,身后五色劍光盤旋飛出。他原本滑稽的臉上,再也看不到一絲笑意,一雙素來和氣的眼睛里,透著十分的殺氣。這位青城派成名已久的修士,終于按捺不住,以殺神般的姿態切入戰陣,一出手就是這般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