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昊的飛劍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劍壓帶動的狂風卷起滿地飛雪,在空中灑下一片純白的落花。雪花飛盡的時刻,他的劍鋒已經直抵重光咽喉。冥冥之中,他覺得勝利已經在向自己招手。然而下一刻,重光遲滯的身形突然消散,無聲無息。
似微風劃過清涼的水面,不留下一絲痕跡,重光的身影沒來由地消失,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離原地百步開外。御龍劍呼嘯一聲脫鞘而出,在他頭頂上方幻化出無數黑色的閃電,咆哮著在空中盤旋。
半空中驚起一聲霹靂,有如老天打了一個悶雷。薛昊在雷聲中倒轉飛劍,穿透漆黑的夜幕,爆發出耀眼的光。光華一躍百步,與那黑色的閃電交匯,迸發出激烈的火花。
嗤嗤之聲不絕于耳,這兩名昆侖派二代弟子中的魁首,已經在眨眼間有了數十次交鋒。劍氣縱橫轉折,在這冰冷的寒夜里卷起灼人的熱浪。薛昊十年磨劍,御劍之術已經登峰造極,每一次劍光流轉,都蘊含無窮變化與后招,萬千光影隨他身形舞動,即使在這漆黑的夜晚,也令人目眩神迷,旁觀的昆侖弟子看得大開眼界,更發自心底地嘆服。
重光悶聲不語,他自上次斗法之后,就元氣大傷,御龍劍的奧義太過霸道,遠不是現在的他所能駕馭。盡管這些天來努力調息休整,仍舊有些力不從心。面對薛昊凌厲的攻勢,他只能選擇被動防守,盡量耗費最少的真元,去抵擋更多的變化。盡管他的無形劍遁已臻化境,氣勢上仍舊被薛昊壓倒,完全落于下風。
昆侖的山谷完全不夠他們施展,兩人的戰場很快移轉到空中。薛昊打得性起,將星河劍術發揮得淋漓盡致,每一次出手,他感覺自己對御劍術的領悟就更深了一層。重光跟他以前的對手完全不同,無論修為還是劍術都不在他之下,彼此間斗法又毫無顧忌,成為他磨礪劍術最好的對象。
兩人這一番惡斗可謂驚天動地,重光已經好幾次險象環生,憑借自己在海外神山積累下的無數經驗勉強化解,然而真元法力已經漸漸不濟,薛昊的劍光有如毒蛇,不斷沖擊著他脆弱的護體罡氣。兩人之間無數次交鋒,帶給他巨大的沖擊,雖然被他一一化解,體內氣血卻已經是翻騰不已。
從薛昊出劍開始,兩人這一番斗法也不過進行了一刻鐘,然而對重光來說,卻好像過了很久。他心知再斗下去,自己必然會真元耗盡,咯血而亡,一邊沉著應對,化解薛昊的劍光攻勢,一邊觀察場中形勢,尋找自己的退路。他估計有這么一刻的拖延,云氏父女應該已經走遠。這里離羅候軍營不遠,薛昊等人只怕也心有顧忌,只要逃離昆侖山境內,就不必擔心薛昊等人追殺。
他計較已定,又勉力化解了薛昊的一記飛劍,正要飛身遁走,耳邊卻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正是云嵐的聲音,頓時心就往下一沉。順著聲音的來路望去,就看到令他睚眥欲裂的一幕。
云霄須發皆張,一手捂胸,嘴唇張開似是在呼喊著什么,然而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詫異地看向自己胸口,一把三尺青鋒正正地釘在上面,長劍的把柄握在一名年輕的昆侖弟子手中。那弟子臉上的表情很是奇怪,似乎是大吃一驚,又帶著幾分驚慌失措。
他下意識地收手,狹長的劍刃從云霄胸口抽出,帶起一捧熱血,在空中帶出一道刺眼的弧光。云嵐的尖叫聲戛然而止,瘋了一般搶上前去,一把抱住自己的父親,感覺到父親的身體中已然失去了活力,生命的溫度在漸漸消退,她只覺得心沉入了無底的深淵,眼前是不可捉摸的漆黑。
云霄偉岸的身體轟然倒塌,靠在自己女兒的肩頭,他只覺得周圍的夜景在一瞬間褪色,往事一幕幕在他眼前劃過,兒時的歡樂,青年的萌動,與云嵐母親的初識,婚后短暫的蜜月,痛失愛妻時的心碎,和十余年含辛茹苦撫養女兒的辛酸。
畫面在最后一刻定格,那是云嵐滿載淚水的雙眼。他努力伸出手去,想給女兒抹去眼淚,然而一切就在這一瞬間靜止,人世間所有的一切:歡樂、憂傷、痛苦、希望,都遠離他而去。腦海中帶著女兒最后的面容,他無奈地閉上了雙眼。
云嵐緊緊地抱住父親還帶著體溫的尸體,怎么也不肯放手。她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判斷能力,只覺得天地都已經塌陷,不知道還能做些什么,只有抓住這唯一能抓住的東西,把它當做對父親最后的挽留。緊跟著她耳邊就想起熟悉的聲音,那是重光的一聲怒吼:“賊子敢爾!”
下一刻,她就見到眼前一道黑光閃過,那剛剛殺了她父親的年輕弟子,令她咬牙切齒的生死大仇,就用不敢置信地眼神看著夜色下奔襲而來的灰衣青年,緊跟著喉嚨間發出霍霍之聲,丟下那把還帶著她父親鮮血的長劍,想要用雙手去堵住自己正鮮血狂飚的咽喉,然而雙膝卻驟然跪地,身子前傾,緩緩地軟倒在地,怒目圓睜,不肯閉眼。
踏著自己同門師弟的尸體,重光緩緩地抽出自己飛劍,他的眼神冰冷,淡漠地看著自己對面,正風馳電掣般飛來的一道劍光。剛才的雷霆一擊不但耗去他大半精元,更是令他空門大開,此時已經無力還手,只能靜靜地看著那把追魂奪命的飛劍刺入自己胸口。
這一切的發生都只在電光火石之間,各方的反應兔起鵲落,令所有人眼花繚亂。云嵐怔怔地呆立當場,父親的意外慘死已經奪去她所有的精神,此時竟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眼前的這一切究竟意味著什么。
薛昊的飛劍從重光胸口刺入,下一刻就是開膛破腹、斬破道胎元嬰的結局。重光靜靜地立在當場,喪失了所有反擊的能力,就在他閉目等死這間不容發的時刻,身后一股大力猛然涌來,跟著自身就被人硬生生拽離三尺。他只覺得胸口處一陣劇痛傳來,薛昊的飛劍在他左胸斜斜地劃出一道駭人的傷口,距離心脈只有一寸的距離,然而區區一寸,卻是生死之隔。
沒等他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耳旁就響起呼嘯的風聲。他心中一震,在電光火石間飛出衣袖,將云嵐連同云霄的尸身一同卷起,隨著自己一道被拖走。
他的眼識依舊銳利,穿透這漆黑的夜幕,可以看到兩邊連綿不斷的山林在不斷倒退,周圍的景色不斷變換,直到最后,昆侖的山巒漸漸逝去,變成肉眼無法捕捉的細微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