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竺伍是曹關大叔的兒子,本來他的出車時間是在一個月之前,曹關大叔特地讓他留了留,專門等著帶兩位客人離開。這倒不是曹關大叔有什么私心,而是曹竺伍是余村公認最認路的人,他每次出入村的時間是最短的,對沈灼二人來說,能將一年的路上時間縮短到十一個月半……反正能快幾天算幾天吧。
在余村好歹還有那么多村民作伴,在路上,連只魔物都沒有,好容易遇見只野獸吧,不馬上宰掉它就鬧騰個沒完。如果只有夫夫二人,沈灼也許還覺得一年獨處也挺好,但這還多了一人,哦,還有一鬼。
車上雖然有小隔間,但在寂靜的路上,在僅有三人一鬼的環境中,兩個人去了小隔間這樣那樣,留在外面的一人一鬼相互之間又不能交流,他們只能各自發呆,然后閑得發慌就腦補小隔間的二三事。
雖然說合法夫夫做這些事很正常,鬼小姐要么三句不離呂意要么發呆神游,曹竺伍則是個寡言的厚道人,兩個都不會對他們的夫夫恩愛說什么,但莫淙爍就是覺得不自在,他一不自在就配合度驟降,沈灼一想到這種情況要持續將近一年,他就決定以后要將弄死死靈法師當做優先任務來處理——那些不干人事的禍害!
莫淙爍也覺得自己這樣不太好,太矯情,就跟誰不知道已婚愛人間會有什么日常活動似的,他又不可能吃素一整年,就算他自己能忍他也舍不得這么壓抑沈灼。既然如此,為了必然會發生又實屬正常的活動而尷尬拘謹,真是太多余了。
莫淙爍反省再反省,試圖盡快調整好心態。沈灼對此不太抱希望,他太了解自家愛人的一根筋了,一旦覺得不妥,哪怕理智上能說服自己,本能上也很難更正,偏偏做.愛這事需要兩人都全身心投入才能達到完美,所以說……沈灼心中悲壯,他準備好接受一年份的素食了,反正,還能舔舔肉沫聊作安慰。
等!回!家!以!后!
曹竺伍說是司機,其實班車并不需要他駕駛,余村的所有班車都設定了出村和回村的兩條自動行駛線,其導航的唯一原則是方向。以村子中心為圓心,出村就保持背向圓心行駛,回村就面向行駛,至于山中具體的路,隨便怎么走吧,有路就上,沒路就繞,總有一天能到達目的地的。
司機的作用在于,當出現多條道路時,選擇認為正確的那一條。選對了就少幾天路,選錯了就多幾天,不選就讓行駛系統自便吧,反正總有那么某分之一的概率隨機到正確答案。
班車的行駛速度并不快,因為時速根本沒意義,理論上從余村到山外的距離,把翻山越嶺的因素考慮進去,按照現在的車速也就是一天兩夜的事,之所以會多上幾百倍的時間,那當然都是鬼打墻的錯,所以路上的重點是要應對鬼打墻,行駛速度慢些才容易看清線索。
“愚昧,”鬼小姐高冷開口,“這跟鬼靈有什么關系?明明是時空系的錯。‘鬼打墻’這種詞語早就該禁用了,這才是侮辱性的詞語,比天棄者什么更污蔑。”
“只可惜法律是人類的法律,”莫淙爍看著車窗外霧蒙蒙的景色說,“就算是博雅大陸之外,那也是獸人的法律、精靈的法律、人魚的法律……反正沒聽說過鬼靈的法律。人類怎么污蔑你們,你們可管不著,誰讓你們甚至都不成團體呢?單槍匹馬又虛弱飄渺,那當然沒話語權。”
鬼小姐‘哼’了一聲,飄到了車頂上,不跟愚昧的人類為伍。
剛開始沈灼二人跟曹竺伍提鬼小姐的存在時他還很驚訝,但后來他發現,知不知道有那么個存在對他根本沒差,因為他又不能跟鬼小姐交流。至于說看著沈灼二人與鬼小姐交流,其實如果當做他們倆是在演戲逗他樂子也說得通,不就是假裝車上多了一個人嗎?
——要不是沈灼二人在村子中的表現一直證明他們不是那么無聊的人,曹竺伍倒更愿意相信他們是在無聊的旅途中耍著自己玩,而不愿意相信車上真有一只鬼。雖然據說不是惡靈,但大部分人對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天生就有畏懼感,曹竺伍并不是少數派。
“今天的霧有些大啊。”沈灼坐在莫淙爍旁邊,雙手環抱住愛人的腰,下巴擱在愛人的肩上,全身懶洋洋地黏在愛人身上。
莫淙爍‘嗯’了聲,往后靠去,將身體的重量交到沈灼懷中。
曹竺伍瞥見他倆的舉動,視線移開,最近他很想跟兩人說:你們想進行什么運動就去進行吧,在隔間里折騰上幾天幾夜都沒問題,別介意我的存在,我保證不會對你們的時長和頻率進行任何評論。你們現在這樣減少深入交流卻又無時無刻不在黏糊而且一天比一天更黏糊跟得了肌膚饑渴癥似的,我這個旁觀者看著更鬧心。
唉……曹竺伍覺得,跟他們倆相處大半年下來,自己恐怕就會將婚姻大事提上人生計劃表并設定為第一優先級了,本來還想再等個幾年再說的。
“水系能量并不算重,”莫淙爍評價著這霧,“以這種程度的幻境來說,水系所起到的作用還不到三分之一,空間系、光系、時間系……有點復雜啊。”又一次遇見了岔路,莫淙爍猶豫著指向了靠左的一條。
曹竺伍沒有異議地按照他所指的方向更改了前行路線,雖然按照他的直覺,他更偏好右邊那條,不過,他也只是猜而已,雖然村民們贊他最認路,但他要是真認路,就不會把不到兩天的路擴展到近一年了,他就是猜的準確度比起其他村民的百分之一高了一點點,高到了百分之一點一大概。
曹竺伍這一路上都是聽沈灼二人的判斷來選路,大部分時候是莫淙爍選,如果莫淙爍實在拿不準,就沈灼憑直覺選,曹竺伍介紹了一些自己的經驗,但從不代他們下決定,他挺好奇職業者是不是真的能看破路上的迷障,據說以前有外來人將出村時間縮短到僅一個月的,也許自己這次能見證一下。
——但是,之前也有外來的職業者花了三年還在山中打轉最后還是靠村里的司機帶出去的情況,所以沈灼二人到底能不能行,曹竺伍暫且持觀望態度,當然,他希望他們行,畢竟,曹竺伍并不希望連續三五年待在車上。
兩個月后沈灼二人決定棄車,曹竺伍并不意外,給了他們一個發信器:“一周按一次,它會發回信號到車里,然后車上的發信器會轉給外面。”
“出去以后呢?這東西怎么還給你們。”沈灼從各角度觀察這個發信器,順便問道。
“不用還的。”曹竺伍說,“這本來就是給外來人做安全保障的東西,我們自己用不上。你們留著當紀念吧,以后你們還可以拿著它到特殊事件處理局的時空罅隙小組去尋求有關時空縫隙方面的幫助,除了我們天棄之地外,藍星上還有很多位于時空縫隙中的村子甚至城市。據說遇見了一個,以后就會遇見更多個。這個發信器在很多類似的地方都能用,不過,大部分地方都只能短途發信號,不能直接發信號到外界。”
“拿著它可以定位我們嗎?”莫淙爍問。
“可以,車上能看見你們的位置,但一樣有距離限制,外界的信號接收器只能看到班車的位置,看不見你們的。不過,”曹竺伍苦笑,“借此找到你們的困難程度和班車直接出去的困難度是一樣的。你們只能靠自己。”
與曹竺伍告別后,沈灼二人開始了徒步行進,他們準備順道研究一下這里的土壤、植被、動物……一切能研究的,研究不了的就統統采集一份樣本回去繼續。
鬼小姐依然飄蕩在他們的不遠處,看上去有些煩躁,因為她實在在這里耽誤太久了,對呂意的執念讓她難以冷靜。可是她無法獨自離開,時空的扭曲對她而言迷惑性更大,貿然獨行只會讓她在混亂中永久地迷失在這里。
其實沈灼二人離開班車后所做的事情大部分和在車上時相同,判斷幻境、判斷道路、捕獵野獸換口味……只不過班車上實在太無聊了,長時間和外人相處也太膩了,這也是很多誤入余村的客人最終會獨自上路的原因,職業者們實在不是太容易合群的生物,除非為了狩獵而組隊,否則,還是偶爾交流、大部分時間各行其是的好。
又過了兩個月,二人一鬼終于走出了時空扭曲的范圍,踏出范圍的一瞬間,擺脫了已經開始習慣的束縛,從身體到精神到靈魂都松了一口氣,沈灼的伴生劍發出一聲微鳴,莫淙爍的五系異能都翻騰了一遍,處在一級邊緣的火系和風系直接踏入了一級。
“回去還能趕上年級畢業考。”莫淙爍看了眼時間說道。
“好不容易脫離苦海,親愛的你就只想到考試嗎?”沈灼語氣略酸。
“啊,因為想了好幾個月要和你一起上必修課的。”莫淙爍答,“分頭上各自的必修課。”
不用補充后面那句。沈灼悲憤。
“連接松動了。”鬼小姐也受到了影響,語氣激動,“我要回去呂意身邊,你們盡快想辦法徹底斬斷連接吧。希望再也不見。”一邊說著,鬼小姐一邊就飄遠,直到再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