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么回事……
“娘說什么呢?娘的身體是老當益壯,定是福壽綿延呢……”李氏立即嘴甜如蜜。
看,人家受寵也是有理由的。
倒是金成舉清了清嗓子,笑道:“咱們這等人家,不講那些個俗禮。起來,快起來……”
阮玉終于直起身子,然后就有梳雙髻的小丫鬟送上紅漆海棠花托盤,其內兩盞掐絲琺瑯花鳥茶盅。
阮玉端起一盅,先奉給金成舉。
金成舉喝了,連番說“好”,賞了她封紅包。
那紅包很薄,可是李氏眼睛都綠了,因為那里面鐵定是一張價值不菲的銀票。
阮玉身后的小丫鬟就上了前,奉上一雙暖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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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成舉笑瞇了眼,再道了聲“好”,語氣分外滿足。
盧氏也接了茶,沾了沾唇,然后不情不愿的遞過一只紅漆描金匣子。
不能不說,盧氏再不愿,表面的工夫還是要做到的,否則說她苛待相府千金她也承受不住,而且金家這場面,也由不得她寒酸。
這匣子里面是一副嵌翠赤金頭面?;泳?,分量十足,尤其是那翡翠,簡直如一汪汪春水,直看得李氏眼睛更綠了。
“娘如此心疼弟妹,媳婦不依……”
盧氏身后一字排開的十一個姨娘中,一個穿沙綠色妝花褙子的女人撇了撇唇……你又不是她親生的,你憑什么不依?阮玉雖然鬧得厲害,畢竟是她親兒媳,再怎么也要疼一些,你吃個什么味?真是丟臉!
此人,便是李氏的相公金玦森的生母五月姨娘。因為李氏十分擅長拍馬逢迎,對嫡母盧氏小意侍奉,對她卻是不咸不淡,攛掇著兒子都跟她不親。若不是看在兒子份上,若不是看她管著半個金府,若不是自己沒有正妻的身份,她早就休了李氏了。
阮玉視線的余光打五月姨娘的臉上收回,著春分收了匣子,恭敬一禮:“謝謝太太?!?
奉給盧氏的是雙色緞五蝠捧壽軟底鞋,正適合年齡大的人在家里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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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氏臉色稍霽,點了頭,淡淡道:“有心了……”
“可不是有心了?”李氏立即接過話頭:“瞧這針腳,瞧這配色,瞧這花樣……雖說‘五蝠捧壽’人人都繡過,弟妹這花樣我還是頭回見。這是新流行的款式吧?也是,弟妹是高門大院的人,什么好東西沒見過?手頭是不是還有新樣子,哪天借我瞧瞧,咱也繡上一繡,來討娘的歡心……”
怎么什么話到了李氏的嘴里就變味了呢?
而且李氏的目光還意味深長的一瞟。
阮玉微側了頭,恰見秦道韞收回視線,繼續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我說二奶奶,這半天就聽你說話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新媳婦呢?!贝┥钭仙探z暗紋寶妝花長襖的姜氏不悅的開了口。
“是是是……”李氏連連拿手抽自己的小嘴巴:“是我多嘴,倒是把大奶奶越過去了。來,弟妹,這是大嫂。俗話說,長嫂如母,你可要多敬著點。”
姜氏剛得罪她,她就立即勾起盧氏對姜氏的不滿。
李氏,人才??!
阮玉覺得應該先跟金玦鑫行禮,但是既然李氏這么說,她只得向著姜氏屈了屈膝。
姜氏幾乎是從雞翅木玫瑰椅上彈起來,一把扶住阮玉,細細的看著。
姜氏的皮膚本有些暗黃,再配上深紫色,看起來像塊干木頭似的,于是那兩只目不轉睛的眼珠就顯得分外突出。
阮玉被她打量得不自在,微微別轉了頭,努力露出羞澀表情。
“俊,真是俊!”
姜氏由衷贊嘆,忙從腕上褪下一對喜鵲繞梅紋樣金鐲子,想了想,又拔下一支事事如意簪:“早日生個胖小子,給咱家開枝散葉?!?
姜氏倒是個實在人,這兩句直接讓阮玉真實的紅了臉。
“呦,大嫂真是大手筆,這讓咱準備的小玩意倒不好拿出手了……”李氏立即大呼小叫。
姜氏不理她,只拉著阮玉的手:“咱們家,旁的沒有,要首飾,管夠!”
“呀,瞧大嫂說這話,倒好像成了咱們家當家理事的人了……”
李氏話音未落,身后立即傳來金玦鑫的咳嗽聲。
阮玉不想當炮灰,立即奉上回禮。
是一方帕子,正面繡著富貴花開的圖樣,背面是喜鵲登枝。
雖然精致,可是阮玉覺得相比于黃金寶石,似乎單薄了些,但這些都是原主備下的,她也沒有辦法。
姜氏倒很喜歡,簡直是熱淚盈眶了:“早就知道弟妹繡工超群,改日定要上門討教一番?!?
阮玉當即石化。
既然是從內宅開始,阮玉下一個就準備跟李氏見禮了。
李氏萬分爽快,不僅送了她對赤金掛猴子爬桿的手鐲,也附加一支金釵,看起來跟姜氏的分量差不多,又特意強調:“這點翠牡丹玉石流蘇釵可是咱金玉滿堂的新款式,只此一支……”
言罷,得意的瞟了姜氏一眼。
阮玉同樣回以一條雙面繡的帕子。
是石榴百子與麟吐玉書的圖案。
阮玉沒覺出有什么,卻聽姜氏噗嗤一笑:“二奶奶,瞧弟妹多知情識趣?知道二奶奶一心求子,可不就送子來了?”
阮玉倒不知有這一說,不過如此一來,她還是成了炮灰。
李氏的臉白了紅,紅了白,偏偏姜氏不依不饒:“唉,弟妹送我的帕子我可舍不得用,稍后回去掛在墻上,天天看著才美呢……”
阮玉見李氏氣得不輕,暗想,這算不算為自己報了仇呢?
李氏則很快露出笑容:“弟妹的心意我領了。來,這是三奶奶,可是咱們金家有名的才女。只可惜我和你大嫂都是大字不識幾個的俗物,妹妹玦琳還是個不禁折騰的,這些年,可把三奶奶悶壞了。如今弟妹來了,弟妹的才名我即便在內宅亦覺如雷貫耳,想來三奶奶再也不會覺得寂寞了。今后你二人多切磋切磋,咱們這院子可就熱鬧了。”
這一語得是多少關吶,這一石得打下多少鳥啊?
李氏可是個得罪不起的人呢。
阮玉無緣無故的替原主背上了怨氣,還得任勞任怨。
秦道韞笑了笑,笑意清雅又淡遠,仿佛不食人間煙火似的:“四奶奶的才名道韞也早有耳聞,能與四奶奶談書品茗,是道韞的榮幸?!?
秦道韞讓身后的丫鬟翠濃拿過一只尺長的花梨木雕花盒子:“這是吳道子先生的真跡,還望四奶奶不要嫌棄。”
阮玉忙命春分接了,順奉上帕子一方。
秦道韞打量上面的梅竹雙清圖與另一面的《臨江仙》,淡淡一笑。
憑借回禮,阮玉覺得,原主似乎對這位秦道韞還算有幾分好感,或許也是出于所嫁非人的同病相憐吧。
至于男人就好辦了,統一的玉佩,無非是竹報平安、招財進寶、福在眼前等一系列寓意吉祥的玩意,也省得出說道。賀禮也簡單,統一的紅包。
不過在送到金玦淼的時候,阮玉不由自主的多看了他一眼。
不若金玦鑫的老實畏縮,也不若金玦森的消瘦精明,金家三爺是典型的風度翩翩,舉止溫文,全無商人的銅臭,又不似讀書人的迂腐,就像一塊被打磨精良的美玉,無論從哪個角度瞅,都柔潤有光。論外貌,與弱質纖纖,如林黛玉般清秀而飄逸的秦道韞是天生的一對,只不過自始至終,二人的眼神都沒有任何交流,比陌生人都不如。反而在對向李氏的視線時,舒展的眉頭微微一挑。
阮玉立即捏緊了袖子。
若是想打倒李氏,這是個好機會。試想,哪個家族能允許叔嫂發生這等曖昧事件?何況,怕不僅僅是曖昧。
只是,她有證據嗎?
口說無憑,反容易被倒打一耙。她昨天已經鬧出了那么大的動靜,今天就暫時低調些吧。再者,這種事要如何出口?她若突然發難,怕是要被當作瘋子當場拿下吧。而且……李氏也不過是逞口舌之利,畢竟還沒有對她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她又何必太過張揚?
看看再說吧。
于是,假裝無視那二人的眉目傳情,慢慢退下。
鎏金托盤里還有一塊“獨占鰲頭”,是給在外求學的金玦垚準備的。不過盧氏說老五路遠難歸,玉佩就暫歸七月姨娘收著了。
然而盧氏在提到七月姨娘的時候,語氣很是有些不以為然和不忿,還哼了一聲。
七月姨娘則低眉順眼的走過來,細聲細氣的對阮玉謝了。
阮玉注意到,如孔雀開屏般立于金氏夫婦身后的十一個月為了今日大多打扮得花枝招展,各領風騷,唯七月姨娘一身灰撲撲的褂子,眼角紅著,似是哭過。
她不由想起昨夜盧氏提到的“賤人”,莫非就是……
“爹……”
“娘……”
“給祖父、祖母請安……”
“給大伯(二叔或二伯、三叔)見禮……”
“給大嬸嬸(二嬸嬸、三嬸嬸)請安……”
“爹……”
“哇……哇……”
門外忽然擠進一大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