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時, 船頭有人叫赫答,赫答便告辭一番,轉頭去了。
小圓捧著肚子, 擔心阮玉被金玦焱欺負, 于是代阮玉怒視金玦焱。
偏偏龐維德也不知得了個什么好玩意, 一迭連聲的喚她, 她只得應了, 但畢竟一個人行動不便,就由裴若眉扶著。
船尾便只剩了金玦焱跟阮玉二人。
金玦焱有心對方才的事解釋一下,又怕阮玉笑她, 便只瞪著她,那目光很有些惡狠狠。
阮玉要“聽話”進船艙, 被他拉住, 然后放手, 依舊不說話,繼續瞪她。
阮玉偏了頭, 看水面被船劃開又合攏,蕩開一片波光粼粼,想著那么多人都被叫走了,怎么還沒有人叫他?
不過,也好……
金玦焱也不知自己有沒有看錯, 就在他終于醞釀好一句準備跟她打開尷尬時, 他看到她沖自己笑了一下, 那笑容有些詭譎, 有些狡猾, 還有一種他說不好的留戀與決絕。
他詫異于她的古怪,思維也便在這一瞬稍稍錯開了道縫隙, 然后他聽她怒喊,聲音凄厲而高昂:“金玦焱,你太過分了!”
他尚未來不及將那道縫隙合攏,就見她縱身一躍,竟是沒入水中。
是了,這就是她跟如花商議后的決定,或者說,是如花的命令。
如花已經等不到她們換回身子的那一天了,因為季桐跟金玦琳婚期已定,就在冬月,所以她必須盡快跟金玦焱劃清界限,然后誘拐季桐出逃。
可是她實在想不出什么辦法,或者在潛意識里,她想消極怠工?
如花似乎看出來了,于是在三皇子請柬送過來的那日,它給她出了個“好主意”。
她有過猶豫的,可是有什么辦法?再過一個月,她就不再是阮玉了,而且自打從廟里回來,她的身體開始出現異樣……吞咽困難,夜不能寐,極易疲勞,手腳有時不聽使喚……
看來道士果真沒有騙她,她的時辰就要到了……
有些事,終究避無可避,命中注定的,真正的阮玉,會與心愛的人遠走高飛。
他是會恨她的吧?
所以,又何必等到那時?
義絕……
也好,徹底斷絕吧……
“阮玉,阮玉……”
金玦焱撲到船舷,就要跳下,可是目光觸及晃動的水面,頭一暈,便坐在了地上。
自打幼年因為吃了豬尾巴“后驚”然后掉進了湖里,他一看到浩大的水就頭暈。
然而不敢耽誤,一邊狂喊“救人”,一邊跌跌撞撞的爬起,轉身就跑。
船頭的人已經聽到了這邊的動靜,亦聽到了落水之聲,皆急急忙忙的趕來。
“啊,是金四奶奶……”
“金四奶奶落水了!”
人群頓時亂作一團。
“船家,船家,有人落水了……”
金玦焱搶過撐篙人手里的竹竿,往水里便伸:“阮玉,抓住,快抓住!”
可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寸,阮玉的頭剛冒出來,他一竹竿就拍了上去,阮玉咕嘟吐了個泡,再次下沉。
金玦焱,你一定是故意的!
阮玉暗恨,又皺了眉,我的腿……
其實她是會游泳的,游的還不錯,不過可能是這具身體太過嬌弱,又逢了近來的異樣,亦或者是跳水前沒有做伸展運動,更有可能的是,目前乃是秋天,水已經冷了,于是她剛跳進去,就抽了筋。原本想叫兩聲救命,撲騰撲騰,給金玦焱造成個差點逼死人命的假象,好順利義絕,結果這會她當真要喊救命了。可是一張嘴,水就灌進來,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幾口,整個人直往后仰。
她在心里說,這回是真的玩完了,不知是要下地獄還是繼續穿到哪去,只是她還沒有來得及把身子交還如花,還沒來得及……
“噗通!”
“噗通……”
又有幾道落水聲。
金玦焱看到,船工已經跳下河,向阮玉游去,可是那個人……游在最前面的,是誰?
幾個人已經趕到阮玉身邊。
船工就要撈起阮玉,被那人一把推開。他托住阮玉的頭,盡力使她的臉露出水面,然后架著她,向船游回來。
金玦焱目眥欲裂,狠敲了一下船舷,然后返身,奔向船頭。
尹金抱著阮玉上了船,將人放到甲板上。
阮玉渾身濕淋淋,頭發沾在慘白的臉上,緊閉雙眼,毫無生氣。
“阮玉,阮玉……”
金玦焱沖到她跟前,顫抖著手,要去摸她的臉。
這一刻,仿佛什么都空了。
她死了嗎?她要離開他了?為什么?他還沒有跟她說對不起,還來不及向她表達心意,他好后悔他耽誤了那么多時間,錯過了那么多機會,就是方才,若他能好好跟她說,若是他能及時表達,是不是就不能……
“阮玉,阮玉……”
尹金一把打開他的手,開始拼命按壓阮玉的肚子。
“你要干什么?放開她!放開她……”
“四哥……”
“金四……”
龐維德跟蔣佑祺急忙抱住瘋狂的金玦焱:“尹三公子是要金四奶奶把肚子里的水吐出來,你冷靜些!”
是,冷靜,冷靜……
金玦焱便定定的讓倆人抱著,一瞬不瞬的盯著阮玉,可是她,怎么還不把水吐出來?
“完了,阮玉死了,金四奶奶死了……”小圓捧著肚子,滿臉驚惶。
“閉嘴——”金玦焱怒吼。
小圓一個哆嗦,裴若眉急忙扶著她離開,又回了頭,滿臉哀戚。
小圓忽然發出一聲凄喊:“金四,是你害死了她,是你……”
眾人的目光立即集中到金玦焱身上。
誰都聽到了阮玉最后的叫喊,到底發生了什么,讓人連命都不要了?亦或者,是金四他……
金玦焱抿緊唇角,整個下頜繃得如同一塊石頭,不解釋,也不反駁,只定定的望住阮玉。
“這事跟金四爺無關。”阿裊站了出來:“我在船艙里,看見金四爺什么也沒做,只金四奶奶喊了一句,然后就跳下去了。溫香,是不是?”
溫香是暈船的,所以至始至終就待在艙里,自是看到了一切,可是現在,她一言不發,只瞅了瞅金玦焱,又移目阮玉。
的確,阮玉的生死現在是最重要的。如果活了,自然一切好說,可如果……
“啊……”
人群忽然爆出一陣驚呼,溫香旋即捏緊了帕子,差點上前抽人耳光。所有女眷都將頭別到一邊,又忍不住偷看。
金玦焱拼命掙扎,開始踢腿:“放開我!放開我!禽獸,禽獸——”
豈料龐維德跟蔣佑祺把他抱得更緊,就連三皇子和方卓都過來幫忙。
赫答力氣最大,直接將他摁倒在地。
他們是怎么了?為什么要困住我?為什么不去拉開尹金,再給他兩腳?他在非禮阮玉,他正在親我的媳婦……
“啊——”
金玦焱吼得整個船都跟著搖晃,龐維德等人更不敢放松了,萬一金四沖上去把尹金打個生活不能自理,亦或者……他們這一船人還要不要活了?
印致遠還命令船工:“去找繩子,把他捆起來!”
什么?你們都瘋了,瘋了,快放開我,放開我——
“啊——”
金玦焱又是一聲慘叫,因為尹金正在按阮玉的胸,還按得非常起勁
這群混蛋是怎么了?是瞎了嗎?怎么還不把他拉開,拉開……
就在這時,阮玉忽然一個抽搐,水就從嘴里冒出來,大量的冒出來。
“醒了……”
“醒了……”
“活了……”
“活了……”
一時間,說什么的都有。
龐維德等人驚喜之下手勁一松,金玦焱就掙了出去。
一把將阮玉從尹金手中搶過來,抱在懷里,手顫抖的摸她的頭發:“阮玉,阮玉……”
尹金冷了臉,抹了下頜上的水珠:“金四爺,還是……”
他本想說,現在不應該挪動阮玉,應該讓她把水吐完,可是金玦焱沖他就是一聲怒吼:“滾——”
他當即就白了臉色,睇向依舊昏迷不醒的阮玉,唇角越繃越緊。
金玦焱雖然醒著,但也似乎陷入昏迷狀態,只抱著阮玉,不斷呼喚她的名字。
龐維德就漸漸尷尬起來,一忽看看溫香,一忽看看金玦焱。
似乎有什么被他弄錯了,然而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他想不起來。
他只記得這幾次聚會,阮玉都沒來,他便努力撮合金玦焱跟溫香。
看溫香現在的樣子,好像也不覺得金四討厭了,想來總要經歷失去才能懂得珍惜。
不過金四顯得就有些古怪,對溫香不冷不熱,再不似以往,一見了溫香連話都說不利索,只恨不能變成一只狗蹲在溫香腳邊搖尾巴。
但他覺得這是金四的誘敵之計,你瞧,在金四的淡漠下,溫香的目光不是越來越纏綿了嗎?
他還想著要不要給小圓也用下這招。不過現在不行,等她生了孩子再說。
一切似乎都在往理想的方面發展,卻不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