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押著呂益走出去沒幾步,后面的倉庫隱隱冒出些煙來。
最初還無人察覺,但煙卻越冒越濃,隱約有火光閃現,又霎時間火光四起。
“倉庫著火啦!”
緊接著幾十名官兵突然出現,押著呂益的鹽販還沒來得及抵抗,便被一刀捅穿了心臟。
鹽販的人反應過來之后掏出武器還擊,他們大多身強力壯,經驗十足,跟官兵打斗起來絲毫不落下風。這邊官兵捅死了鹽販,那邊鹽販也砍掉了官兵的胳膊,雙方殺成一片,哀嚎四起,血濺四方。
“呂大人啊……”周縣令在呂益被救過來之后,哆嗦著拿掉了罩在呂益頭上的麻袋,然后“撲通”一聲,跪著解開了綁著呂益的麻繩,“在下來遲……讓呂大人受苦了,罪該萬死。”
“不怪你。”呂益活動了一下被剛剛被松綁的手腕,“我說等我的命令,但沒料到那倉庫里連個窗戶都沒有。”
呂益之前讓縣令幫忙做兩件事。
一是散播出去朝廷要嚴查私糧的謠言,并在市集上加強巡管,造成一種人心惶惶的假象。
另一件事則是暗中保護他的安全。因為他知道請君入甕這件事,弄不好會弄巧成拙,變主動為被動,反而使得對方甕中捉鱉。且私鹽販子干的都是刀口舔血的買賣,通常會有幾個武行或幾只馬隊,殺人越貨是常有的事,所以便格外謹慎起來。
這次跟著鹽販走之前,他帶了火折子和響箭,并囑咐縣令派的官兵暗中緊緊跟隨,待他發出信號便將鹽販一舉拿下。但這之前先按兵不動。
他想查清販賣私鹽的渠道,也想知道這件事與呂岷有沒有關聯,而從私鹽販子嘴里套話是最快的方法。
周縣令不敢怠慢,派了最精銳的官兵暗中跟隨保護。
但千算萬算總有疏忽,那個倉庫沒有窗戶,無法將響箭發出。呂益只得將火折子的竹筒打開后埋在成捆的草料堆里。
由于倉庫潮濕,加之火折子里的草紙沒吹那么一口的話很難燒得起來,所以呂益和鹽販說話的時候那火并沒有著起來,只是一丁點的火星。門打開了之后進了空氣,火折子開始燒了起來,但有竹筒罩著,依舊沒燒得太快。后來燒穿了竹筒,點燃草料了之后,“轟”的一下,火光四起。
一路跟隨,埋伏在倉庫四周草叢里的官兵,看見火光之后便沖了過來,救下呂益,和鹽販廝殺了起來。
“老實說,我們當官的即使知道有販私鹽這個事兒,也不敢動他們。”周縣令小聲說,他不敢讓那邊拼命廝殺的官兵聽見,“私鹽販子的手里都是些亡命之徒,真斗起來的話恐怕打不過,除非朝廷派軍隊來剿殺。”
“那據你所知,在膠東這一帶的私鹽販連同他們的打手和馬隊,大概有多少人?”呂益問。
周縣令算了算,“萊州地界少說也有一百來人,膠東這些產鹽的地方可能怎么說也有幾千人了吧。這還不算往東往西,其他的鹽場。”
幾十名官兵對幾名鹽販卻依然是勢均力敵,最后鹽販全部被俘,但官兵也死傷了近一半。
“這次多謝周大人相救,損失一律記在呂某頭上,回頭讓下人送過來。”呂益拱手行了禮,“在下還有一事相求……”
“呂大人盡管直說。”縣令急忙還禮。
“這些人押入牢房之后我還有些事要詢問他們,屆時請許我去探個監。”呂益道。
縣令滿口答應,“這是自然,自然……”
許白久等呂益不歸,又急又擔心,又怪自己沒用。他現在還太小,能做的只是在呂益身邊伺候著,呂益出去行事的時候多不帶他。
他只知道少爺一早便出發了,直至深夜也未歸。他支使了下人去打探,卻只說少爺去看鹽了,這一去便不知所蹤。他時而在門口翹首盼望,時而在屋里坐立不安,等到夕陽西下,等到燈火闌珊,等到過了子夜之后,還未見少爺歸來,心里真是害怕極了。
“丁卯,你去呂岷府上尋他的幫助吧。”許白想了想,萬一出了事,呂岷怎么說也是遠房親戚,應該會出手相救。
“但前幾日少爺囑咐我們盯梢在呂府門口,不要驚動他們。”名喚丁卯的下人道,“小的們不敢擅自去找。”
“那就去縣衙擊鼓報官。”許白又道。
“這個……許少爺,一定要鬧這么大嗎?”丁卯有些猶豫。
許白一聽他推三阻四便急了,“這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怎么辦?都五更了還沒回來……”他說著便紅了眼眶,“說去看鹽了就沒了蹤影,萬一出事了怎么辦?”
“許少爺您別哭啊……”丁卯一看許白又是跺腳,又是握拳,說著說著眼淚就要下來了,趕緊安慰:“少爺那么聰明,身邊也有人,不會有事的……”
許白瞪著他,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丁卯拿這個小主子很無奈。這小主子平日說話拿腔拿調的,歸根到底還是個小孩子嘛……他又想了個說法,“少爺一個大男人,這晚上去喝個花酒,快活一下,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啊……”
許白聽了之后,眼淚簌簌地往下掉,真的哭了。他想到了呂益在余杭沾著一身脂粉氣的那天,也是過了子夜才回來。
丁卯更加手忙腳亂,他不知道哪句話說錯了得罪了小主子,怎么越安慰哭得越兇了。“許少爺啊,天一亮我們就去報官好不好?”丁卯只能陪著說好話,“現在縣衙都關門啦,知縣也要睡覺啦……”
“你不許說少爺……去……去……花天酒地……”許白抹著眼淚,哭得有些哽咽。
“小的錯了……小的掌嘴……”丁卯除了賠罪也想不出其他辦法了,假裝扇了自己幾個嘴巴之后,偷看小主子的臉色。
小主子哭著哭著卻沒聲兒了,突然“嘭”地站起身來往門口跑去。丁卯一看,呂少爺總算回來了。
許白見了呂益想問這,想問那,但滿腹的疑問在看到呂益一身狼狽之后全部都忘了,撲到他身上拿他的衣擺擦眼淚。
呂益拿這個小黏人精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每次回來都是這個樣子,一副委屈的樣子撲過來黏著不走,要抱要撒嬌。平日里說起話來看著挺懂事,有腦子也有見解,但一到迎他回來的時候就似乎……特別幼稚。
呂益只得把他抱起來,讓他埋在自己的肩頭抽抽泣泣,然后吩咐下人去打水,準備洗澡。
呂益把他放在床上,他哭了好一陣,終于想起來要問什么了,但剛抬起頭卻看見呂益解開自己的衣服,那長衫“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接著是白色的褻衣,露出結實而白皙的后背。
不知道為什么,許白看著呂益的裸體便不好意思起來,他結結巴巴地叫了聲,“少……少爺……”
不叫還好,叫了這么一聲,呂益便轉過身來,許白更不知道往哪里看了。他知道少爺是男子,身體構造和他一樣,但成年男子挺闊的肩膀,細窄的腰身,和結實的肌肉,都是他所沒有的。
眼見呂益裸著上身往床這邊走過來,他緊張得不敢對上他的眼睛,急忙鉆到被子里把頭蒙起來。
他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大概是呂益放下了床簾。
“先睡吧……我要洗個澡。”呂益的聲音傳來,然后腳步聲漸漸走遠。
“哦……”許白裹在被子里悶悶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