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聲聲掩映 情情相思
蔡京看著一陣心疼,蒼勁的手扶在白笑笑一頭烏發上,順著發絲的走向緩緩下滑,給出一個身為父親的沉默安慰。他們身上流著同樣的血液,彼此間心有靈犀,她的痛苦如同刀劍刻在他的心頭,而他只能不言。他對她而言,只不過是個血液相同的過客。
白笑笑不懂蔡京心頭正腐敗的傷痕,她只知道一件事情:梁山的成敗全部握住她的手中,她的背上背負的不僅是幾條人命,更是梁山好漢心中正義的所指。無視掉蔡京手中褪去層層偽裝的溫柔,白笑笑脆弱地埋在蔡京的腰間,顫抖地蠕動兩片薄唇,吐出最抵觸的一字,“……爹……”
“唉……”蔡京拍拍白笑笑抖動的肩膀,一陣暗喜,抬手遮住眼角,不敢讓她看見眼角那顆未落的淚。
二人的身影被燭光映在窗前,月影搖晃。蕭翎怨恨地站在門前,望著重疊在一起的人影,齒間的唇肉鮮血滑落,面孔上精致的濃妝,厚厚的一層,似乎屈指便可揭下一塊:白笑笑,太師是我的,你們不能在一起!我決不允許!殺氣瞬間升騰在周身,蕭翎像一具被仇恨裝滿的軀殼,佝僂著離開。
寂靜的午夜,連蟲鳴都不可聽聞,地牢里壓抑的空氣令每個人都無法喘息。
自打見到張青的人頭,孫二娘便如一尊木雕,嬌媚的模樣失去蹤跡。宋江也是沉默不語,梁山此次被圍剿讓他郁郁寡歡,澆滅他心上一腔熱血。
吳用坐在牢門邊上,睿智的目光中滿滿的盡是盤算,手臂上的鞭痕血液不斷滲出,他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樣,咧開嘴角一個笑容:生亦何歡、死亦何苦?倘若蕭讓這根救命稻草折斷了,我便能與你相聚奈何橋頭,忘川邊,你是否頭戴彼岸之花、十年如一日地追尋我的身影?
玉簫不在身邊,吳用難免有些失落,隨手抓一把牢中的稻草,緊緊擰在一起:只可惜……我不能為你報仇了……
沉默、頹唐,五人中首先開口的竟是“冰山美人”扈三娘。對于南宮墨塵墜馬她還是耿耿于懷,這如今也是將死之人了,也該知道這謎題的答案,“花將軍,小女子敬你英勇善戰,為梁山立下赫赫戰功。只是小女子不明,為何自小習武的你會在迎婚當日不慎墜馬?你與妹妹兩情相悅,在最后關頭竟反了誨。今個你不給個說法,小女子死不瞑目?!?
這字字帶刺的話,讓宋江僵直身子,“設計墜馬”全由他一人想出,追究起來他才是罪魁禍首。對于此事吳用也是被瞞在鼓中,不過注意到宋江的反應,他猜出個八九,就隨著眾人,屏住呼吸,聆聽南宮墨塵的解釋。
南宮墨塵仍然被掛在木架上,身體疼痛到麻木、失去知覺。埋在亂發中、黯然失色的雙眸,蒼白的唇角點綴濃濁的於青,在聽聞關于白笑笑的一席話后,迷離的眼眸頓時多了幾抹色彩,卻還是緊閉雙唇。
想起自己死去的前人丈夫,想起風流青樓間的現任丈夫王矮虎,想起白笑笑看南宮墨塵時眼中的深情:為什么有情人不能眷屬?!為什么癡心至狂的愛情不能得到祝愿!扈三娘不死心,聲調提高幾分,也是再為白笑笑申冤:“花將軍,你們之前一定有什么誤會!笑笑她一心想要和你在一起,我想,作為聰明的人一定可以看穿阻撓你們的迷霧!”
誤會……南宮墨塵沉沉地笑了一聲,帶些對這世道的諷刺。若真是誤會,他不也不會這么痛苦,明明兩人都不能離開彼此,卻要站在刀刃的正反兩面,始終不能觸及。“三娘……”終于他開了口,聲音沙啞,“你希望笑笑歸于黃土嗎?”
“不希望?!膘枞锊患偎妓鳎⒖袒貜?,“我怎么忍心讓妹妹死去?”
“……我也不希望。”南宮墨塵苦笑,“所以才要將我與笑笑的感情一絲一毫撕扯干凈……我們無時無刻不在刀刃上行走,萬一我死了,你認為依笑笑的個性她會怎么做?”
不是不顧一切的為你報仇,便是在你的墳前殉情,不管怎樣,不會落的好下場。扈三娘用沉默回答他,露出悲憫的神情。
雖然隔著一面墻,南宮墨塵大概猜得出她現在的表情,回想大婚當日白笑笑的一襲嫁衣,覺得此生無憾,“……花榮不是什么薄情寡義的浪子,我所做的一切都為了保護笑笑,三娘,你愿意為我保密嗎?”
浪子……扈三娘聽出他暗中所指的矮腳虎王英,難道他以為自己是對男人心寒才問這些問題的嗎?痛恨南宮墨塵心思縝密,又憐惜他沉默地背負一切,沒為自己辯解,扈三娘沉痛地閉上雙眼,絕望地落下淚,答應下來:蒼天,你何必如此絕情?
一時間又陷入沉寂。心情更為復雜的是宋江,南宮墨塵方才的一席話,對他的計劃只字未提,假如笑笑知道自己是幕后主謀,一定對這個大哥恨之入骨。為了白笑笑的幸福,他犧牲南宮墨塵,而南宮墨塵默默背負著誤解,把事實掩藏,令宋江內心難安、著實內疚。這一刻,宋江有了要放棄起義的念頭,然而這個念頭隨即被自己驅散。
夜未央,寒鴉立在枯枝上,直勾勾盯著房內的人。蔡京坐在床邊,為熟睡的白笑笑蓋好被子,站在窗前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