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緩了緩神,吞吞口水才說道,“奴婢……奴婢也覺得有些太厚了。那個,青舸她們也是一等丫頭,在侯府該是最得臉的,也就一兩銀子的月例呢。而且,奴婢看,就青姑姑幫大奶奶的忙,鋪子和院子加起來也就四百兩銀子出頭,這打個賞,就花了五十兩,都能買那半個院子了……青姑姑好似也挺驚訝的,初始該是不敢接的,怕是她自己也覺得太過豐厚了吧……”
周朦朧點點頭。自從齊氏和她說起管理人,她偶爾也花些心思琢磨琢磨身邊的人了。而她身邊最親近,在一起時間最長的,就是青紫兩個丫頭了。紫蘇的特點是,有什么說什么,甭論她能不能說出什么理來,對周朦朧是無一絲隱瞞。青黛則不然,很多事不問,她大概就放在心里沒說。但是但凡青黛問出口的,答出話的,都有個她的一二三四道理來。
嗯,挺好。周朦朧覺得分析分析就有些門道了。往日她只把心思放在生意上,對身邊這些人卻甚少思量。她們各有各的優點,雖然兩人截然不同,但是能稱得上殊途同歸了。
沉思片刻,周朦朧搖搖頭道,“你們錯了。這五十兩銀子,其實花的值當的很。”
“若光論就青姑姑給我尋鋪子買院子的事兒來說,這些日子耽誤她本身手上的事,又勞煩她四處打聽,雖然買的鋪子院子不起眼不值幾個錢,但是,青姑姑花費的功夫不少,光是來來回回跟我稟報,你們可曾見我沒開口定下來之前她哪會不耐煩了?但凡我問什么,她就去打聽什么,買這兩處,她打聽給我的,卻是尚京大大小小的巷子都說了個七七八八,每條巷子大概的情況也說了個七七八八。所以,就論她前后做的事,她的態度,我賞她二十兩,青姑姑是絕對值得的。”
“那……那也就二十兩啊。”紫蘇張張嘴,她聽明白了,但還是不怎么理解怎么是五十兩。
周朦朧唇角勾起一個笑來,“我還沒說完呢。咱們再說青姑姑這個人,她可是長年幫太夫人管著太夫人所有的陪嫁鋪子莊子的。你說為什么你們一等丫頭和那些不入等的丫頭月例就不一樣呢,而那些粗使婆子一天到晚做多少事?又拿多少月例的?所以,你說毫不起眼一個鋪子一個破院子,我差使青姑姑,那當然這使喚銀子得見風就漲了。這二十兩的基礎上,再加個五兩,也不為過是不是?”
青黛若有所思,紫蘇卻是吞了兩下口水,愣愣道,“那還有二十五兩呢?”
“那就人情嘍!”周朦朧伸個懶腰,“青姑姑也是把好手了,不是花拳繡腿的,你看她說三百八十兩的鋪子能砍到三百兩,最后還就真三百兩銀子買下來了。這就是實力。過陣子前胡他們來了,日后就算我有自己的人手了,但是前胡在尚京這人生地不熟的,你們也看到了,尚京有權有勢的人多了去了,要避忌什么,有哪些私底下的行情,還得青姑姑這樣的老尚京人指點的。”
青黛這才接話,“也是,若不是趁著這個機會和青姑姑搭上線,即便有太夫人對大奶奶關愛有加,日后三天兩頭有個什么事兒,咱也不方便請動青姑姑的,算是有一份兒人情投資。”
“嗯,孺子可教也。”周朦朧點點頭,“你們還忘了一點,還得算青舸一份兒。廣玉山房有什么變化,莫看現在素荷和眠春都客客氣氣的,若是哪天有不利于我們落喬院的消息,一般人是不會違背太夫人的意思給我們透個音兒的。如果到時候有什么能指望的,那就只有青舸了。”
紫蘇撅撅嘴,“我看倒是青姑姑想大奶奶幫著提攜提攜青舸才是真的。”
周朦朧失笑,“那當然了,那是親母女,當然希望女兒得人照顧著點兒了。但是這些,都是交易。她指望我現在照顧著點兒青舸,她就得有哪一天回報我的準備。人有兩只手,有進就有出,人青姑姑精明著呢,你們兩個嫩的跟青瓜蛋子似的,學著點兒吧!”
青黛忽然覺得,這五十兩這么劃算下來,真說不上虧不虧的話了。紫蘇則沉默了,大奶奶心情好,跟她們說的透徹,她也能懂。但是好像,自從到了尚京,里里外外不僅不得勁兒,還覺得到處都是深不可測。
四月十三,周朦朧早早就打扮好了,穿著件雨過天青色緙絲百褶裙,雙手還是那對鐲子,只是把那碩大的鴿子血戒指摘了下來,換了個珍珠攢月的。頭上是一支羊脂茉莉扇形簪。
去廣玉山房吃早飯的時候,嚴氏左右看看,微微有些皺眉,“這么素凈?你怎么好像不喜歡穿紅的呢?年紀輕輕的老是這么素淡……”
周朦朧張開雙臂轉了一圈兒,“不好看么?我覺得挺好的啊。”
“看是好看。”嚴氏點點頭又搖搖頭,“你看廷嵐,就愛穿那嬌嫩鮮艷的……”
“嘻嘻,”周朦朧坐下做了個鬼臉,“您又忘了吧,我是您孫媳婦兒呢,哪能像未嫁小姑娘一樣恨不得天天花枝招展的。再說了,”周朦朧搞怪的聳聳肩,“我還沒去過首輔大人府里呢,那天天上朝在文武百官面前都能吹胡子瞪眼睛的,我這去哪敢招搖啊,還是裝裝斯文得了,省得人家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回頭還不是給您老丟臉您說是不是?”
嚴氏哭笑不得,“行行行,你說的有理,就你歪理一堆又一堆的。”隨即她又點點頭,“不過你說的也對,他們那些文官啊,就愛附庸風雅,你這身兒,保不齊還就正和他們胃口,心里有沒有墨水是一回事,不能讓人看起來就是個輕浮世俗的。”
“嘿嘿,我知道。”周朦朧皺皺眉頭,“祖母您說的就是那繡花枕頭是也不是?”
嚴氏哈哈大笑起來,周朦朧一說她就想到那日周朦朧說的繡花枕頭一包糠,驢糞蛋子兩面光了,“是,你說的歪理也是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