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周朦朧她們進到院子里去,雖然院墻屋子都不新,還帶著農家的土氣,但是處處都是清爽干凈的。而這點兒土氣,在坐著馬車看了一路風景滿心雀躍的眾人眼里看來,也是頗有農家風趣。
周朦朧一家三口帶著貼身丫頭住主院,劉夫人母女和戚廷嶸她們姐妹倆住一個院子,因為郭大貴也在莊子上,郭汪氏就和包媽媽住一個院子,郭汪氏兩口子住正屋,包媽媽住東廂房。帶來的丫頭婆子也都分散到各個院子的倒座里去了。
各人到了各自的院子里,收收整整一番,包媽媽帶來的全灶婆子也做好了晚飯,分了食盒送到各屋去,等吃完了,灶上的熱水也都備好了,大家洗漱換衣。除了周朦朧以外,要么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弱小姐,要么是劉夫人母女這樣甚少出門的,但是人人都沒有一絲趕路的勞累,換個地方吃飯睡覺,還都覺得挺有意思。
第二天一早個個起來了都是神清氣爽的。給各屋送早飯的時候,周朦朧就帶了話,吃過早飯休息兩刻鐘,一起出去走走,中午回來吃飯,下午歇息。
到周朦朧這邊兒早飯剛撤下去,戚廷嶸戚廷岍姐妹倆就來了,一看她們倆到的最早,倒還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周朦朧笑著說道,“沒事兒,坐著玩玩,我們是吃好了,蘭姐兒趙媽媽正喂著呢,喂完了還得收拾收拾她的東西,這小家伙,人不大,出門倒是最麻煩的……”
戚廷岍好奇的問道,“蘭姐兒也跟我們去嗎?”一般小孩子家,特別是幾個月齡大的,不都是不怎么抱出來的么。
“對啊。她倒是不會走路,出來看看,長長見識也是好的。天空啊,泥土啊,田地啊,這些可都跟天天拘在家里不一樣,別看小孩子小不會說,她也能感覺到的呀。”周朦朧說得煞有介事,但是顯然,戚廷嶸姐妹倆不能領略,只是懵懂的跟著點頭,悶悶的“哦”一聲。
戚廷岳從里屋出來,姐妹倆立即拘謹的站起來行禮,戚廷嶸甕聲道,“嫂子,我們去看看蘭姐兒去,一會兒再過來。<>”
戚廷岳摸摸下巴,“我有這么威武么?看到我都嚇跑了?”
周朦朧捂著嘴笑,“爺您自然是最威武的了。”
戚廷岳一身惡寒,他還是比較習慣周朦朧像個小狐貍一樣滿眼精光小下巴倔強不服輸高高翹起的樣子。不過,屋里沒外人,戚廷岳玩心大起,貼著周朦朧耳朵壞壞的壓低了聲音說道,“娘子也覺得為夫很威武?嗯,為夫今晚再努力一把……”
說完他就笑嘻嘻的看著周朦朧玉白的小臉兒上紅云蒸騰而起。
今天周朦朧等人來了,郭大貴一早就沒出去,等著郭汪氏收拾好,邀了包媽媽一道,也往周朦朧這里來匯合,在門口,恰好就遇到劉夫人母女倆,這下到得住院,人也就都齊了。白莊頭在宅子外頭等著,他作為這莊子管事的,主子來,定然是要陪著的。
從宅子里出來,戚廷岳和郭大貴兩人走在最前頭,劉夫人,郭汪氏和周朦朧走在后頭,趙媽媽和兩個婆子抱著小歡顏緊跟著,再往后就是三個小姑娘家,和一并婆子仆從。
別看都是女眷,但是腳力也還是可以的,畢竟都是深宅大院里長大的,這個院子走到那個院子,路也不老少的。只是這莊子里路面不像她們慣常走的那樣平整,要留心些腳下,好在也不是趕路,也就走的比較慢。
白莊頭領著走的是通往田地的路,路邊兒上農家比較少,偶爾門口有趴著門板探出個腦袋來的孩子,睜著好奇的圓溜溜的眼睛看著他們,然后忽然發現自己被人看著會跟被火點著了辮子一樣迅速收回腦袋去。也碰到三兩個挽著菜籃子的婦人相繼迎面走過來,她們臉上是有些羞澀又質樸的笑容,走到路邊兒讓道,還跟郭大貴和白莊頭輕聲打個招呼。
“這是一早去菜園子里摘菜回來的……”白莊頭點點頭使個眼色讓那些婦人趕緊閃開,回頭跟主子們介紹道,“咱們農村里人,晚上歇的早,早晨起的早,這時候都已經是去地里鋤草干活兒一趟回來了,特別是夏天,”白天里熱的話,做農活兒全靠清早起早,再就是傍晚太陽落土了,不然中午太曬頂不住……”
白莊頭發現自己好像有些過于啰嗦了,盡說的都是些地里的事兒,有些訕訕的收住口,等了一會兒沒見主子有什么不耐煩的反應,這才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氣。<>
“這邊就是莊子里的田地了是嗎?”周朦朧出言問道,面前出現的農田面積越來越大,一片綠油油筷子長的小麥跟鋪了個大蓋毯一樣,看起來只覺得眼睛里清爽舒服的很。
白莊頭聽得東家夫人問話,連忙點頭哈腰的道,“回主子的話,是的是的,這片兒都是些好點兒的田地,都在這一片了,所以這些麥子看著長勢都還不錯……山西頭地就孬的多了,麥子就稀稀拉拉的,收成也就差的多了,要說莊子上的收成,主要還是靠這一片了,就是這片好地太少了,家家分的都不多……”
戚廷嶸和戚廷岍好奇又貪婪看著滿目翠綠流淌,對于她們來說,出了侯府,臉上長兩只眼睛都不夠看的,就是個土里土氣的莊子,也是新奇的很。只是讓她們奇怪的是,這些她們覺得新奇的東西,好似大嫂并不覺得稀奇,和那莊頭問話好似還懂點行的樣子。
收成什么的,周朦朧不用細問,當時白蒲莊子進入她的視線范圍的時候,莊子的收成情況前胡早就匯報給她聽過了。只是看著這片還不錯的麥地,她心里就盤算開了,順口問問而已。她腦子可是比算盤珠子還好使,這莊子上多少人,這片地大概多少畝,那每年攤到家家戶戶的收成差不多就出來了。
劉夫人母女對這些倒是不那么稀奇,但是在尚京這段時間,憋的久了,突然出來看看開闊的天地,一下子好像心情放空了許多,這些日子里的陰霾都散去了不少。一邊走一邊去逗趙媽媽抱著的蘭姐兒,可是蘭姐兒正趴在趙媽媽肩頭,專注的吃手,小拳頭握得緊緊的往嘴邊塞,吧唧吧唧的可香了。
經過這片麥地的路上,有兩個大魚塘,白莊頭第一次送上門的幾條肥魚就是這魚塘里逮到的。<>周朦朧她們也去魚塘邊上轉了一圈兒,她還笑呵呵的說道,“難怪這片地是好地了,可多虧了這兩個魚塘了。”地下的水總是相通的,這挖得出兩個大魚塘,所以這附近的地下起碼濕潤是有保障的。這個戚廷岳可是深有感觸,他在瀝州修渠建塘時請的那些通水文的先生都是這么說的。
戚廷嶸和戚廷岍聽著呆呆的不知道為什么,但是過了一會兒,周朦朧忽然轉過頭來對她們笑著說道,“要不我們明天傍晚來這邊釣魚玩兒吧,清晨露水重,上午陽氣不正,水邊冷,傍晚就不怕了……”她們倆立馬激動的直點頭,釣魚……她們長這么大別說釣魚了,連看見人釣魚都沒看見過呢,就是活魚,那也是都沒見過的……
劉玉娘拍著手笑嘻嘻的跟小歡顏說話,“哇……蘭姐兒咱們明天去釣魚去哦……胖娃娃釣胖魚哦……”
郭汪氏直按著肚子笑,劉夫人哭笑不得的搖搖頭,但是心里安慰極了,雖然玉娘自從進了尚京之后越發的穩重懂事,做事也有大家閨秀的風范了,但是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如現在這樣流露出頑皮樂呵性子了。
過了魚塘,麥地盡頭是個大曬場,郭汪氏雖然沒種過地,但是對這些農家物事還是很熟悉的,頓時就有些激動起來,“這么大的曬場?!哇!我還沒見過這么大的曬場呢!不是說莊子上收成不好的嗎?”烏云山村子里也是有曬場的,但是不過是二三十坪的空地,并且,也只有村子里有聲望地位的幾家能用而已,畢竟,收成的時候都跟老天搶時間晾曬,就那么大的曬場,哪里是家家能慢慢輪的。
白莊頭一時背忍不住佝僂了一下,這老郭家的,說話可真夠實誠的。
“這是新弄起來的曬場吧?”周朦朧四處掃了一下,這曬場非常平整,顏色跟邊上土地還有些不太一樣。戚廷嶸和戚廷岍立馬睜大眼睛看著,她們卻是不知道周朦朧怎么看出來的。
郭大貴哈哈笑起來,響亮的嗓子跟從胸膛里打鑼一樣,吸引得小歡顏在趙媽媽懷里使勁兒的扭頭過來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他,“大奶奶還是那么聰明,我還想賣個關子呢,都沒賣成……不過,大奶奶往這里走……”他伸手指指曬場邊上幾個大大的圓石頭,這個讓人一看,就看得出是曬場邊上農閑時曬太陽坐的。
“請大爺搭把手幫個忙嘍。”郭大貴兩只手掌拍了兩下,白莊頭也趕緊摟摟袖子跟過去。
戚廷岳還有點不明白,但是也跟著上去。只見郭大貴和白莊頭熟門熟路的沖最大的石塊走過去,兩手往那石頭上一搭,馬步一蹲……戚廷岳就明白了,也上去一樣搭上手,三人卯足了勁兒,把大石頭挪到一邊兒去,露出個鐵網子來,鐵網子下邊兒是個和地面平行的木門,鐵網子和木門上都掛著一把大鐵鎖。
戚廷嶸和戚廷岍看清楚了可是也看不明白,只是這曬場邊上出現的大石頭,大石頭下面隱藏的鐵網,木門,和大鎖,無不透露著神秘氣息,她倆不由自主的緊緊牽住手,心里跟貓爪抓住了一樣緊繃繃的。
“喲,這莫非是地窖?”劉夫人出聲道。在瀝州,殷實點的人家后院里,都會有個地窖,因為瀝州天氣冷,而且土地貧瘠,一個地窖,會給漫長寒冷的冬天儲存下不少的過冬蔬菜,起先她也有些沒明白,因為這是在曬場邊上,露天的,又兩道門兩道鎖的,跟瀝州人家家里的地窖完全不一樣。但是之前戚廷岳回來的時候,周朦朧差小茴給她們送過瀝州帶回來的風干袍子肉和兔子肉,所以她就這么串起了思路來。
“夫人說的對。”郭大貴哈哈一笑,朝戚廷岳拱拱手,從腰上扯下兩根黃銅鑰匙來把地窖門打開。邊上白莊頭立馬幫忙去卸鐵門木門,討好的說道,“郭兄弟是要帶東家和客人們下去看看嗎?那小的在上邊兒守著門。”
白莊頭的討好非常明顯,雖然他心里不明白,為什么幾個大男人要帶這么些女人來看這些物事,按理說,城里的女人不都是細皮嫩肉嬌貴的很么。
主子剛來的時候,白莊頭都不敢正眼抬頭打量這些女眷,只是低頭行禮時,瞧見她們裙角鞋尖沾染的灰塵,白莊頭就覺得羞愧的很,這些金尊玉貴的女眷,好似到他這地界走一遭,就都被褻瀆了似的。
戚廷岳拍拍白莊頭的肩膀,明明什么都沒說,但是他這動作,愣是讓白莊頭忍不住一陣心潮澎湃,好似是這么拍兩下,就是主子給予了莫大的肯定,一下子親近了許多一樣。
戚廷岳走前,從木門下露出的臺階往下走去,郭大貴在門口站著,看著以周朦朧打頭的女眷一個個拎著裙擺小心跟上,直到所有人都走完,他才對白莊頭點點頭,最后一個也下去了。
白莊頭守在上面,雖然看的不過是個地窖的門,心里卻一下子神圣了不少。
地窖挖的很深,這臺階是盤旋下去的,越往下走越覺得陰颼颼的冷,眼睛起初會覺得一片模糊,不一會兒就適應了里面從頂上透下來的微弱的光。
“哇!真大!”周朦朧咋舌,她不是隨意的跟著走,而是一邊走一邊用腳步丈量,之前聽郭大貴說地窖大,只是說絕對沒有自己下來看的感覺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