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起來，就聽聞林雅鈴早已整裝待發。我怒斥道：“你怎么這樣沒腦子，一會兒辦的事還要辦得漂亮，你同本宮一起，不是正好叫人抓到把柄了嘛！”林雅鈴恍然大悟，提起長裙便走開了，“嬪妾糊涂，忘記了是要‘避嫌’的。”

稍晚些進殿，眾人都已就坐，彼此相見行禮，暫且不提。絲蕙跟在我的后面進到殿里來，依萱的表情明顯一滯，然后尷尬地微笑道：“好你個丫頭，昨日不曾看見你，沒想到去饒了儷妃娘娘的金安，還不快給我過來！”

我早起請安，身邊跟著的都是琥珀、環兒和墜兒，大家都是見熟了的，今日忽然是一個生面孔，都不乏有些好奇。依萱這樣說，更是叫人迷茫，怎么這個妃子的宮女跑到了另一個娘娘的宮里去。絲蕙站在我的身后不動地方，只是驚恐地站在原地看著她。

倩雪也覺察出有些不對，便板起臉來說道：“你主子叫你，為何還不過去！”絲蕙一聽，嚇得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皇后娘娘救救奴婢，奴婢不想死啊！”“這是怎么了，好好說！”

倩雪還未明白過來，依萱卻沉不住氣，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中間揪住絲蕙的頭發就是一巴掌。“叫你胡說八道，我害了你不成！”我和林雅鈴相視一笑，依萱果然惱羞成怒了。從絲蕙踏入鳳鸞宮的那一刻起，她就意識到自己可能遇到的困境。見絲蕙在大庭廣眾之下突然說自己性命垂危，她如何能夠不急。

倩雪呵斥道：“宏佳貴嬪，你也忒不成體統！本宮還沒死呢，你就在本宮面前放肆！”依萱聽聞，便退到一邊，可是眼里的怒火卻像是一個煉丹爐，要將絲蕙焚化了不可。倩雪安慰道：“你叫什么名字，為何讓本宮救你，可是出了什么事？”

“奴婢絲蕙，是建福宮伺候宏佳依萱的。因小主成日里毒打奴婢，實在忍受不得，昨日正巧碰上去看望李婕妤的儷妃娘娘，奴婢想著儷妃娘娘協理六宮之事，一定能夠救奴婢于水火。”說著，便擼起袖子給倩雪看，眾人一瞧，那手臂上傷痕累累的，哪還有一塊好地方。絲蕙繼續補充道：“小主打奴婢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這胳膊上的傷還好，若不是現在天氣轉涼，這后背也是要化膿了。”

林雅鈴忙抬起手帕捂住了口鼻，仿佛真的看到絲蕙身上的潰爛。“這究竟是犯了什么事啊，竟然下這樣的狠手。誰不是爹生娘養的，怎么這樣狠心。”依萱冷眼掃了過去，嚇得林雅鈴頓時屏息，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倩雪也說道：“是不是你自己犯了什么錯，惹了你主子不高興。主子脾氣暴躁，你也吃些苦頭，等本宮罰過貴嬪，你好好的回去就是了。宏佳貴嬪，你也別再對她動手了，好好待她。”依萱沒想到倩雪會這么輕易地解決，一時有些歡喜，忙點頭哈腰地裝出一種姿態，拽著絲蕙便要離開。

林雅鈴有些按捺不住想要上前阻攔，我卻向她搖了搖頭，自己上前說道：“啟稟娘娘，此事若不罰恐難服眾。既會助長施虐惡性，又讓做奴才的人心惶惶，不可終日。嬪妾認為，還得聽聽絲蕙究竟為何挨打，也許還有什么難言之隱。”

依萱冷笑道：“儷妃娘娘好大的氣魄，皇后娘娘都決定了的事，娘娘卻還要再繼續追究下去，豈不是對皇后娘娘不敬？若說要罰，娘娘也跑不了。”我面對依萱，義正言辭地說道：“皇上賜本宮協理六宮之權，就是要本宮與皇后相輔相成，共同管理好六宮大小適宜。本宮覺得有不妥之處，必然要站出來，不枉皇上對本宮的信任。”

我很少依依不饒，倩雪便點頭說道：“是本宮決定地有些草率。絲蕙，你便說說，你

身上的傷是為何。”絲蕙一把甩開依萱的手，又跪了下去，哭訴道：“奴婢是不愿做小主逼迫之事，才遭到小主毒打的！”

在座一片嘩然，都面面相覷，彼此交換著對這件事的看法。我走上前去，對倩雪說道：“皇后明鑒，絲蕙昨日找到嬪妾，口述李婕妤被害之事，嬪妾認為茲事體大，才不得不帶著她到這里向皇后娘娘一一陳述。”“李婕妤被害？她不是病著呢嗎，她怎么樣？”倩雪聽后有些震驚，忙問道。

“娘娘莫慌，李婕妤人還活著，身子也一點一點好起來了。若不是盡早發現有人在藥罐蓋子里摻了別的東西，恐怕也活不過這個時候。”依萱一聽，不自禁地身子一晃，沒有站穩，向后退了一小步。

倩雪一抬手，便叫人從外面將給靜香煮藥的藥罐斷了進來。醉瓊上前將藥罐蓋子拿在手上，仔細盤看了一番，發現蓋子底部有一個不易發覺的開閥，打開一看確實是空心的。“皇后娘娘，貴嬪讓奴婢每日將一包磨碎的粉末包成一塊放入這蓋子的空心處，待水煮沸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到藥湯中。”

“你可知是什么藥？”倩雪問道，將醉瓊遞過去的藥罐嫌棄地往別處一推。“奴婢也不清楚是什么，只是李婕妤喝過藥以后便會不思飲食，而且經常反胃，由此才會纏綿病榻，久久也不見好。”依萱一直站在旁邊沒有說話，冷眼旁觀，看著絲蕙死咬著她不放。她也不急著辯解，只是瞪著一雙銅鈴般的眼睛，惡狠狠地看著我。

倩雪看向依萱，問道：“貴嬪，她所說的都是實情嗎？”依萱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絲蕙本不是服侍嬪妾的，若嬪妾想要害人，也要找個親近之人。像她這樣墻頭草兩邊倒的奴才，嬪妾怎么會重用，未免也太沒有腦子了。”

“用親近之人豈不是太過引人注意，反倒不好放開手腳。絲蕙既然不是姐姐的親近，便不會太早讓人發覺，才能幫姐姐成就大業呢。”林雅鈴在旁煽風點火，我樂得輕松。“姐姐不是早就嫌李婕妤成日里狐媚子撒嬌，與姐姐你分寵嗎？咱們都是眼睛明亮的，從前姐姐瞧儷妃娘娘得寵都氣得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沒少甩臉色。那日妹妹可是看見姐姐侍寢回來，連軟轎都沒下。更別說收拾一個小小的婕妤了，不在話下。”

人證物證俱在，即便依萱身上再長十張嘴也是說不清。倩雪失望地搖了搖頭，下令道：“宏佳貴嬪密謀戕害宮嬪，著降為七品貴人，遷入去錦宮，聽后發落。”林雅鈴上前來繞到依萱的身側，得意地說道：“姐姐走好，希望皇上能夠想起姐姐昔日的好處來，免姐姐一死。”

原本是可以圓滿解決的，可是絲蕙突然冷聲說道：“最沒有資格幸災樂禍的就是小主，難道依萱小主落難，小主竟然沒有一絲愧疚嗎？”林雅鈴被絲蕙突然的反問嚇住了，茫然地看著在座的各位，尷尬地笑道：“你說什么，我……我不明白。”

“若不是小主送給依萱小主這個藥罐，小主怎么會選奴婢去做這傷天害理的事情。與其說小主是罪魁禍首，倒不如小主您才是最黑心腸的人！”林雅鈴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不清，還慌不擇路地向我投來了求救的信號。我裝成將鬢發掖到而后，巧妙地躲開了她的目光。

倩雪一聽還有幫兇，便叫人也將林雅鈴一齊扣下。絲蕙繼續說道：“奴婢本想著幫小主隱瞞，畢竟也是依萱小主親自做的決定。可看小主一副陰謀得逞的樣子，又不禁想到會不會是小主借依萱小主的手去害李婕妤。”

林雅鈴突然意識到，絲蕙的反咬是受了我的教唆，忙指著我說道：“是你！是你！”我淡定地坐在那里，看著她

因恐慌而變形的臉龐。這是，外面有人通傳，建福宮李婕妤到。眾人的目光又被引到進殿來的靜香身上。

“你的病都好了？本宮看你的氣色好像比前些日子好多了。”靜香謝道：“多謝娘娘關懷，嬪妾的確好了。多虧了儷妃娘娘送給嬪妾的新藥罐，才能下得了床。”靜香一開口，自然將我的嫌疑排除，一個兇手是不會害了人又要救人的。林雅鈴氣得渾身發抖，像是一條瘋狗似的沖過來，抓住我的肩膀說：“為什么！為什么！”

站在一旁候命的常公公將林雅鈴拉開，推到地上。倩雪見林雅鈴瘋魔地不成樣子，皺著眉叫人將她一同扔到去錦宮。依萱站在門口笑看著，心服口服。我挑釁似的看向她，將她看到這一幕的表情記在心里。她害我失去的，我一樣一樣地討回來。

林雅鈴被強拉著拖了下去，臨了還在不停地喊冤。“皇后娘娘，嬪妾沒有，嬪妾真的沒有！一切都是宏佳依萱干的，跟嬪妾無關！儷妃！你狗咬呂洞賓，我幫你除掉她，卻沒落得好下場！儷妃！赫舍里，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賤人！賤人……”

林雅鈴的聲音漸漸地消失了，可卻仍在我的耳邊回響。不得好死嗎？我在鬼門關走了幾遭連我自己都數不清了，若是死，恐怕早就變成孤魂野鬼了，還能活到今天？

林雅鈴最后的話大家都聽了進去，但是沒有人會放在心上。一個垂死之人，想要將自己身上的包袱全都甩個旁人這是本能。絲蕙說她落井下石，放在也是大家一直都看著的，再也狡辯不得。

倩雪對站在下面的靜香說道：“此番你受委屈了，本宮會同皇上如實稟告。”

眾人散去，倩雪賞給了絲蕙一些銀兩，以表安慰。日落時分，我叫絲蕙換了常服來到了宮門口。宮門一開，便是另一個世界了。絲蕙回頭看了看金碧輝煌的宮殿，對我磕了一個響頭。“多謝娘娘成全。”

墜兒遞過來一個錢袋，里面裝了整整五十兩碎銀和三張銀票。絲蕙要推辭，被我攔下。“我知道你有些事情是迫不得已，但是近日本宮也逼著你干了一件你不愿意干的事情。這些錢就當是本宮買個心安，作為你的封口費。從這里踏出去，便忘記這里所有的一切。”

絲蕙接過錢袋，放在了身上。“娘娘，她們會死嗎？”我無奈地笑了笑，“死不死是皇上的一句話，能不能活卻是她們的本事。這不是你該關心的問題，時辰不早了，你快走吧。拿著這些錢去干些正經營生。”

絲蕙無疑是幸運的，能夠從這里出去。她沒有回頭，也沒有遲疑，面對著外面的花花世界，享受去了。看著她的背影，我也前所未有地覺得滿足。墜兒扶著我走在被黃昏染成金色的天空下，慢慢地描摹著宮里的一磚一瓦，到處都是冰冷。

倩雪如實告訴天諾，天諾并沒有再加責于她們，只是叫她們在去錦宮里反思。林雅鈴一直口出怨言，詛咒我不得好死，去錦宮里的侍衛也不是省油的燈，每到夜深人靜便會拖著她掌嘴，直到她喊不出聲音為止。相反依萱倒很平靜，因為她聰明，她知道愿賭服輸，她的沉默，還能夠讓天諾想起她平日的可人之處來。

天諾為了安撫靜香，著晉為從三品貴嬪。

天諾摟著我躺在榻上，感慨道：“真沒想到，看起來外表柔柔弱弱的，竟然鐵石心腸。”我笑說：“女人天生會演戲，你永遠都不會猜到她們心中在想些什么。”天諾將我的手指放在唇上，一根根地親吻著。“我不用知道每個女人的心事，我只知道你的就是了。”

我啞然失笑，開始問自己，自己，還能否看到自己的心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