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倩雪之后,慕容茜和木挽盈便正式從長樂宮搬離,長樂宮,不能長樂,成了楚寒希一生的歸宿,直到她某天幡然醒悟,然后看著自己滿面的皺紋和一頭的白發,感嘆自己的一生多么浮夸。
我和倩雪說了“慕容茜”的意思,倩雪也主張給某人一個慘痛的教訓,便和我商議著,如何將這場戲唱得圓滿。我說:“既然人家不愿意要,我便留著吧。”“你?”倩雪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我只是微微一笑,便叫人將木挽盈的東西搬到了寧乾宮。
宮中的消息向來是傳播地最快的,慕容茜和木挽盈的搬宮,讓每個人都有了飯后的談資。有的人說皇貴妃和嫻貴妃因為子嗣的關系,明里仍然是親密無間,而實際上在暗地里積蓄和培養屬于自己的勢力。有的人還說皇貴妃看上的一塊木頭,當自己的傀儡,好對付與她相對立的人。也有的人說木挽盈投靠我這棵大樹好乘涼,借機接近皇上邀寵。
木挽盈來到寧乾宮的時候,有些戰戰兢兢的,站在門口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現在寧乾宮的大小事務都是在琥珀在打理,琥珀出去將木挽盈接到了從前莊蘭貴妃生前住過的那間宮殿,我命人重新命了名,叫挽香閣。
收拾妥當之后,木挽盈在琥珀的引領下來到我的梧桐苑請安。我笑著讓座,她也只是站在原地,并不落座,我也不勉強,想必我在木挽盈心中的形象已經變成了一個心狠手辣的婦人,呆在我身邊,無異于如履薄冰。
我也不想跟她兜圈子,干脆開門見山。“你一定想不明白,為何本宮叫你搬到寧乾宮,與本宮同住是不是?”木挽盈見我說得直白,知道我不想隱瞞,也便誠實地點了點頭。“嬪妾確實不懂,嬪妾與娘娘也并不相熟。”
我緩緩地點了點頭,將桌上放著的一盒首飾推到了她的面前。“本宮讓你搬進來,自然有本宮的道理,你也能為本宮所用。這盒首飾是本宮私底下賞給你的,你應該曉得本宮的意思。”
木挽盈是小門小戶出身,又因為前段時間她父親獲罪家道中落,更因為她是妾室所生且又是個女孩,在家里沒少受過委屈,更見不到什么好東西。那盒首飾即便是皇上從前賞的也沒有如此豐厚,她打開一看,頓時呼吸阻滯,滿眼里都是驚喜。我在心里冷笑著,放不下外在的東西,沉迷于金銀的人,永遠也成不了大器。
木挽盈雖然有心拒絕,但是她不能夠放掉擺放在眼前的財富,一時左右為難,不知該如何。我也沒有強迫,只是笑著說:“本宮知道你不放心的是什么,你把心放到肚子里,本宮不會讓你干一些有違天理的事情,只是借你的嘴用用罷了。”
“嬪妾的……嘴?”木挽盈疑惑地看著我,似乎是在確認方才我說過的話。我點了點頭,表達我的意思。“本宮問你,這次搬宮是誰的主意?”
木挽盈低著頭,有些為難。我笑說:“連你都知道,慕容茜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她偏偏選中的是比你小的、心智還不成熟的慕容茜而不是你。不選你也罷,可還偏偏把你排除在外?”
我每說一句話,木挽盈的頭便越低越沉,然后漸漸地散發出一種莫名的怨恨。我從首飾盒里挑了一對紅珊瑚珠的耳環掛在了木挽盈的臉上,說道:“本宮覺得,這新進宮的這一批人里,除了死了的花霓裳,你的姿色也屬上層。可你入宮也有幾年了,為何沒有姿容平平的郝懷柔和邢盼璇得寵?”
木挽盈抿著嘴恨恨地說道:“都怪嬪妾沒有一個好父親,沒有一個好家世。”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可也不是最根本的原因。前朝、后宮,雖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但畢竟一個是男人的戰場,一個是女人們的天下。在這后宮
里頭,多半要靠的還是我們自己。你瞧著本宮,如今位同副后,是唯一的皇貴妃,你們心中只怕艷羨不已吧。”
“是呢,嬪妾有的時候就會做好大的白日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夠像娘娘一般,與皇上情投意合,高高在上,那該有多好。”木挽盈看著我,眼中的崇拜與艷羨絲毫沒有加以掩飾,而她只看到了我光鮮的一面,這背后的心酸又豈是旁人能夠體會的。
我拉起木挽盈坐在椅子上,對她說:“本宮能坐到今天這么位置,也是這十多年慢慢熬出來的。本宮十五歲入宮,如今也是快三十的人了,你能想象本宮當初是如何一步一步走上來的嗎?你們心里想著的,眼睛盯著的都在上面,可你們不知道,僅僅擺放在你們面前的才是最難跨越的。”
木挽盈低頭用手摸了摸耳邊的耳環,目光投注在地上,變得堅硬如鐵。“娘娘說的,嬪妾多少都能明白。”
“明白?你們不會明白。”我果斷地打斷了木挽盈要說的話,看著她堂皇的表情,說道:“我們這些妃位以上的人,心里想的已經不是爭了,而是穩。即便再如何,也越不過皇后去。本宮想的就是穩固本宮這個皇貴妃的寶座,現在有人一再挑釁,而且毫無下限,本宮便看不過去。本宮這十多年的隱忍和受難,單憑她小小的伎倆便要騎到本宮的頭上,本宮如何肯!”
我越說越激動,指甲在桌子上劃出一道道傷痕,木挽盈看著我,沒有說話。“有些東西,是自己拼了命換來的,即便拿到手里覺得厭棄了,也只有丟開的份兒。可卻不容許別人再撿走,這便是宮中女人的想法。”
木挽盈聽著我說的話,慢慢地仰起頭說道:“那……嬪妾能為娘娘做什么呢?”見木挽盈被我說動了,我卻不急著跟她說明我的打算。只是拉著她的手說道:“你放心,本宮雖然不愿意讓別人騎到本宮的頭上,可本宮愿意給的也絕不會吝嗇。你若肯幫本宮,本宮許你的便是向上三個臺階。不僅如此,本宮這里是圣恩最盛的地方,你即便得不到,站在旁邊沾沾光也是你的福氣。你啊,前程遠大著呢。”
我開出的條件越來越能夠打動木挽盈,眼下,她便已經心甘情愿地與我訂立了盟誓,她為我鞠躬盡瘁,我保她一世榮華。木挽盈走后,琥珀替我斟滿茶,遞了過來。“娘娘這么做是不是有些草率啊,如此利益熏心的人,如果對方開出更好的條件,她不是就會背棄咱們嗎?”
我抿了一口熱茶,笑說:“就憑郝懷柔一個從六品的良媛,能開出什么更好的條件。本宮許她正六品芳儀的位份,那時候便是把郝懷柔踩在腳底下了。更何況,本宮能許她的,還不僅僅是這些。”我意味深長地看了琥珀一眼,看著木挽盈漸漸走遠的身影,審視著自己何時也變得如此城府。
關于郝懷柔支使慕容茜來求我搬宮的事我也同天諾說過,天諾也只是笑笑,并沒有放在心上。天諾是知道郝懷柔打著什么算盤的,只是無心理會。我拉著天諾的手說道:“她那么費盡心機的,你也該給她點希望才是啊。”天諾笑著捏著我的鼻尖笑道:“她一個小丫頭,你跟她置什么氣,雖她去就是了。”
我不依不饒,拉著天諾就是不同意。“她是小丫頭,可我像她那么大的時候可沒這么多心眼兒。”天諾不置可否,只是被我軟磨硬泡,不得不硬著頭皮去配合我,也配合郝懷柔。
入春之后,天諾去往華粹宮的次數越來越多,可多半是宿在慕容茜那里。因為侍寢次數多了,天諾便按照慣例晉封慕容茜為正六品德儀。我聽到消息以后,便悄悄地叫墜兒端著一碗水晶蝦餃去了趟挽香閣。
次日,天諾下旨,安撫木挽盈與瘋婦楚寒希同住多時,晉封其為正六品芳儀。唯獨
郝懷柔,沒有任何晉封的消息。木挽盈接到圣旨之后,便笑得花兒一般地來到梧桐苑,恨不得三叩九拜。墜兒笑著將她攙起,“芳儀小主快快起來吧。”
木挽盈叩首道:“娘娘大恩,嬪妾沒齒難忘。不管娘娘吩咐嬪妾做什么,嬪妾都誓死忠誠,回報娘娘。”我“噗嗤”笑了出來,忙叫墜兒把木挽盈從地上拉起來。“也沒有你說得那么嚴重,本宮說了,是借你的嘴使使。”
木挽盈拍著胸脯說道:“娘娘盡管吩咐,嬪妾這張嘴就是娘娘您的了。”我瞥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墜兒,墜兒會意,便替木挽盈倒了一杯茶。“小主的嘴是小主的,娘娘的嘴也自有娘娘的用處。若是娘娘的嘴能夠辦成的事,也就不用小主您幫忙了。”
木挽盈是會看眼色的,墜兒是我的貼身侍女,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見我臉上淡淡的掛著一抹捉摸不透的微笑,忙收斂神色說道:“姑姑說得是,還請姑姑明白告訴。”
木挽盈好歹也是正經兒的小主,她看在我的面子上尊稱墜兒一聲姑姑,惹得墜兒也有些不好意思。墜兒輕咳兩聲接著說道:“上回娘娘不是說過了嘛,不想讓人騎到頭上去。雖然那人還有的是路程要走,可也得防患于未然。那個人啊利用別人想獲寵,可偷雞不成蝕把米呀,眼下啊,只怕正氣得口歪眼斜呢。”
木挽盈這才笑道:“姑姑說得是呢,我曾讓宮里的人去打聽,畢竟和慕容德儀從前住在一個宮里,她能夠晉封我也替著高興高興。聽說啊,郝良媛的臉色真是難看得緊啊,果真鼻子都氣歪了。”說著還不忘捂著嘴開心地笑。
我斜睨了她一樣,不動聲色地說:“非禮勿言,喜怒不形于色方能長久。”木挽盈這才罷,稍稍掩飾掉自己眉眼中的幸災樂禍,端正身子坐在旁邊。“娘娘直說吧,讓嬪妾如何做?”
我隨意地理了理鬢邊的碎發,讓墜兒遞給我妝臺上的那把木梳,好好地順開披在后背的長發。“其實本宮也沒什么讓你去做的,只是你有空沒空的時候,多去華粹宮走動走動,你和慕容德儀同日進宮,又是一起晉封的六品,又在一個宮里住過,自然更親近些。慕容德儀年紀小,又不懂人情世故,本宮怕她吃虧受委屈,你經常去瞧瞧,將本宮的好意帶到那里去,也就是了。”
木挽盈轉了轉眼珠,想了想我話里的深意,當下便明了了。“娘娘放心,嬪妾這就去同慕容妹妹說話兒去。”木挽盈搖曳著她纖細年輕的腰肢興沖沖地走了,墜兒在后背隨意地啐了一口。“這樣俗,還妄想成為皇貴妃,給她一個芳儀便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
我笑看墜兒,卻也不反駁。“她這樣的人也有這樣人的用處,不然又怎么知道如何去利用呢。越是放不下金錢的人越容易控制,今早皇上剛剛赦免了她父親的罪過,她更會好好地發揮自己的用處,替本宮完成這件事。”
墜兒無不擔憂地說道:“娘娘,奴婢還是覺得,這樣的人也危險。保不齊哪天眼睛便長到頭頂了,娘娘的上頭還有一位呢。”說著,只見墜兒往鳳鸞宮的方向一指,然后朝我眨巴著眼睛。我笑道:“好啊,她若去了鳳鸞宮忘了本,那本宮斷言,她死得更快。”
“娘娘的意思是……也罷,這樣的人留著也是禍害。”墜兒以為我會對木挽盈卸磨殺驢,過河拆橋,而我卻搖了搖頭說道:“不用本宮出手,如果她做成了,還會少了找她算賬的人嗎?咱們無非是浪費了點銀子罷了,去派人瞧瞧,她這樣喜形于色的,別到時候亂了手腳,反倒添了麻煩。咱們不方便直接出面,但也要好好掌控咱們手里的人。”
墜兒點頭稱是,慢慢地退下。手中握著的木梳,也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一直柔順服帖的秀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