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香死死地攥著我的手說道：“姐姐，你瞧見了吧，不是我不想好，實在是不能夠啊！”蓋著一層厚厚的被子，我都還能感覺得到她發抖的身子。我忙安撫她說道：“你別怕，是我叫墜兒將東西都拿走換掉了，你原先用的藥罐蓋子里面有空巢，我換了一個新的給你。”靜香聽我如此說，才慢慢平復下來。
“阿綠，雖然本宮換過藥罐，但是為了避免讓人起疑，你仍舊每天端來崔嬤嬤煮的藥，同樣也倒到桂花樹下。”“奴婢知道了。”阿綠聽了我的囑咐，便告退了。我仍舊叫靜香靜養，其他的事情我來解決。
靜香安心地躺下，說道：“姐姐認為會是誰？”我怕靜香再多心憂懼，便笑著說：“我哪里會知道，走一步再看吧。不過你放心，一旦知道了是誰，我一定替你討回公道。”靜香點了點頭，便合眼睡下了。悄悄地退到外面，正好墜兒守在門口。
“娘娘，奴婢將那藥罐往外面一摔，回頭一看就見絲蕙一下子躲在了墻根底下。奴婢裝作沒看見，回來告知娘娘。”“嗯，留意著她的動靜，入夜時分，將她帶到梧桐苑，本宮要親自審問她。”
絲蕙是原來伺候淑妃的，淑妃暴斃之后被內務府分配到建福宮伺候依萱。如果這件事她是受依萱指使，只要綁住她便可揪出幕后黑手。墜兒帶著絲蕙走了進來，絲蕙也算是宮里的老人，并沒有覺得惶恐，只是按照禮儀向我請安。“奴婢絲蕙，給儷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我叫墜兒扶她起來，可墜兒碰到她手臂的時候卻不由地齜牙輕哼一聲。我使了個眼色給墜兒，墜兒會意，一把揪住絲蕙的手腕將袖口翻到小臂之上。只見纖細的手臂上縱橫著一道又一道的傷痕，好不恐怖。我倒吸一口涼氣，叫墜兒搬了張椅子給她。
“本宮記得從前你伺候淑妃的時候雖然不算得寵，但也從來沒有人可待你，如今在宏佳貴嬪身邊，委屈你了。”“奴婢粗陋，原跟不得什么好主，只是盡心罷了。”絲蕙將袖子放下來，遮住她傷痕累累的手臂。
淑妃好歹有個長子傍身，雖然不得寵但地位不低，可絲蕙卻說跟不得什么好主，想必在淑妃身邊的時候，也沒少被別人支使，受了很多苦。我笑著問道：“本宮雖然知道你是宏佳貴嬪的人，可本宮也實在好奇，你身上的傷是怎么弄的？”見她臉上稍有猶豫，我便急著說道：“當然，你若不愿意說，本宮也不勉強。”
我雖是這樣說，可又沒有找下一個話題幫她岔過去，又沒有說明叫她來的原因。在宮里久了，絲蕙一定也知道我叫她來必定是跟她有關的，所以才靜靜地呆了一會兒，開口說道：“是小主打的。”
我心里清楚，可仍舊裝作吃驚道：“宏佳貴嬪打的？她為何打你？”絲蕙看了看站在旁邊的墜兒，我便說道：“墜兒是本宮的人，有什么話你直說無妨，本宮并不瞞她。”絲蕙見無法，只得低頭說道：“小主經常逼迫奴婢去做奴婢不愿意做的事，不做便要挨打。”
“不說我們娘娘從來待我們都是一樣的好，也不強迫我們做一些事情。可是咱們身為奴婢的，也要按照主子的吩咐辦事，原也沒有愿意不愿意的道理。”墜兒在旁邊幫腔，我只是默然盯著絲蕙，與其我說，不如讓身份地位同等的她們說起話來，更投機，也更有說服力。
“妹妹說得極是，咱么做奴婢的本也不應該有愿意不愿意的，可是有些事害人害己，奴婢怕最后落得個滿盤皆輸。想著下輩子就是做街邊的乞丐，也不愿再入宮為奴為婢，只因街邊乞丐也只是為了衣食住行發愁，
而不會擔心自己的命捏在別人的手里。”
墜兒見絲蕙吐了口，忙趁熱打鐵地說道：“姐姐有什么難處只管跟咱們娘娘講，娘娘最是體貼咱們下人，一定會為姐姐做主的。”絲蕙看了看我，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我也不急，只是溫聲細語地說道：“本宮問你，宏佳貴嬪是不是叫你在李婕妤的藥罐里投了毒？”
絲蕙一聽，趕忙跪倒在地，俯下身子，只是也不求饒，也不喊冤。我擺弄著手里前幾日環兒和琥珀一起研磨出來的金桂香，舀了一小勺放在了香爐里，淡淡的桂花香飄散開來。“你只回答本宮是不是她是還是不是，本宮不會追究你的責任。”
“奴婢實在不知啊！”絲蕙受不住，開始泛起了哭腔。正當這時，林雅鈴風風火火地跑到我宮里來，臉上有著喜色。“娘娘，嬪妾知道了，是宏佳貴嬪命她宮里的一個小丫頭對藥罐子做了手腳。娘娘，您打算如何，是不是立刻捆了貴嬪？”
林雅鈴風一樣地卷進來，只顧著在我面前邀功，卻沒有看到跪在地上的絲蕙。話說完了，見我只是笑吟吟地看著她，這才注意到地上還有一人。“抬起頭來。”我叫絲蕙把頭抬了起來，林雅鈴看到的一剎那，便吃驚地指著她說道：“她……她不是建福宮伺候宏佳貴嬪的嗎？怎么……怎么在這兒！”
“哼，若是只依靠你那點微末道行，本宮如何能夠協理六宮。她叫絲蕙，便是你說的害李婕妤的人！”林雅鈴見我先她一步知道真相，臉上有些掛不住，但也無可奈何。究竟是誰害的她沒有半分興趣，只是未能在我面前起到作用而有些氣餒罷了。我繼而轉向絲蕙說道：“看到了吧，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本宮本想救你一命，如今恐怕不能夠了。”
絲蕙見林雅鈴興沖沖地跑進來，開口就提到了靜香被害一事，又知曉是依萱指使的，更是提心吊膽起來。我見她眼光開始閃爍，嘴上的顏色也漸漸淡去。“本宮將利弊說與你聽，你自己決定，到底要不要說出來。”
墜兒見林雅鈴進來，將凳子搬到跟前，便退了下去。“這本也是秘事，可為何不僅本宮知道了，連林良娣也知曉了？你當真以為守住了秘密，閉上嘴，便可以保全自己嗎？”我微瞟了一眼坐在旁邊的林雅鈴，她原本還在神游，突然接收到我的目光，突然恢復了精氣神。她心想著，剛才壞了事，沒有起到任何作用，現在卻又被我“重用”起來。
“是啊，你猜我怎么會知道，我對建福宮的事向來不上心的。還不是你們小主心中得意，隨意抓了一個人就要曬曬她的城府。可這件事到底還是她指使你做的，她卻跟別人說是你忠心護主，看不慣李婕妤稱病邀寵，要好好整治一番呢。”
“你沒騙我？小主說過會保我的，她不會告訴別人的！”絲蕙還在自欺欺人，眼中的惶恐卻越發顯得她心中的搖擺不定。我偷偷地朝林雅鈴點了點頭，暗示她做得很好。林雅鈴也笑著，洋洋得意。“你說我騙你？那我倒要問問，這樣的秘密我是如何知曉的，若不是你們小主偷偷告訴我給李婕妤煮藥的藥罐蓋子是空心的，將毒藥藏在那里，等水煮沸帶到藥里去，神不知鬼不覺，我又是如何知曉的？”
林雅鈴細細道來，句句是真，更讓絲蕙堅信自己是被依萱“出賣”了。我繼續說道：“本宮知道你們宮里還有一個叫錦心的是不是，她原來也是跟你一起伺候淑妃的。本宮看得出，她比你要更得貴嬪的歡心，這樣的事為何不叫親近的人去辦，卻寧可鞭笞強迫也派了你去？”
絲蕙沉浸在被背板的陰影里走不出來
，只是茫然地搖了搖頭。林雅鈴搶先說道：“因為你傻啊，錦心得寵，那是她的左膀右臂，萬一事發，她只把你推出來當替死鬼，自己清清白白。我想著，也只有你才會死心塌地地為她辦事，真是被別人賣了都不知道。”
絲蕙突然抓住我的裙角說道：“娘娘，所有的事都是她逼著我干的，奴婢如果不做她便會打死奴婢啊！”
“你哭有什么用！本宮今日叫你來，想必她也知道了，你回去也不過就是個死。眼下唯一能夠保你性命的，就是同本宮一起去揭發宏佳貴嬪的罪行。你作如何？去，還是不去？”見絲蕙還有些猶豫，林雅鈴又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說道：“你還有什么好猶豫的，沒準你出了梧桐苑的門就會被人丟到井里去！”
連哄帶騙，軟硬兼施，絲蕙終于下定決心明天一早便去鳳鸞宮向倩雪告發依萱的罪行。絲蕙說：“奴婢就算明日去指證，也是沒有了物證，皇后不會相信的。”我笑說：“你害怕事發，看到墜兒摔破了藥罐也沒有上前去細看。墜兒摔破的是本宮拿去的那一個，真正的還留在建福宮，待到明日你一說出真相，派人去取，一切都好說。”
看著絲蕙漸變的臉色，說道：“你心里在想本宮騙了你是不是？本宮承認，為了讓你吐口確實用了一些手段，可是本宮也想讓你明白，助紂為虐的下場不會比她更好，她即便是死，也會叫你走在她的前面。”絲蕙點了點頭，再也不說話。
我看向一直在旁邊的林雅鈴，笑道：“林良娣，還勞煩你明日陪本宮走一趟。”林雅鈴一聽，我這樣說，無非便是點頭收納她了，哪有不肯的道理。又說了一些有的沒的，才歡天喜地地離開了。
“今夜你便留在這里伺候本宮吧，明日一早去鳳鸞宮定省，同本宮一起。”絲蕙稱是，服侍我躺下以后，便褪下外衣在外間的暖炕上睡下。見她小心地避開后背的傷口，只趴在炕上睡覺，心里不是不替她可憐。
“絲蕙，本宮還有同你說一件事”，見她又要起身回話，我忙攔了下來，“你不必起身了，就趴著聽本宮說就是了。”絲蕙聞言，便又俯身趴下。“娘娘有什么吩咐，盡管說就是。”
“說實話，本宮也沒有全勝的信心，剛才你也看到了，林良娣一直坐在本宮身邊。她說是你們小主親口告訴的她是你親手將藥放在藥罐蓋子里。本宮也只是猜測，卻也沒有她說得那樣清楚，可見她與你們小主關系匪淺。”
絲蕙頓了頓，問道：“那娘娘以為如何？”“本宮怕的是她今日來不過是假意討好，并非真心投誠。如果她們兩人聯手反咬本宮逼迫你去揭發宏佳貴嬪有待如何，這樣不僅自身難保，還會害你性命。”
林雅鈴是不能夠完全相信的人，一直缺少將她除掉的機會，如今正好。更何況她近來為了調查靜香的事頻繁出入建福宮，宮里的人都會認為她與依萱過往從密，更有說服力。
絲蕙說道：“娘娘的意思，奴婢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明天就看你的了，本宮會為你保駕護航，事成之后，本宮會放你出宮，過你想要的無憂無慮的生活。”我所能給的，無非就是成全她們無望的心愿，而她們的價值，就是為我掃清一切障礙。互利互惠，何樂而不為呢？
依萱，你也得意了夠久了，明日，便是你的死期了。忽然又想到依萱是倩雪的人，倩雪有沒有可能為保依萱而掩蓋事實？依萱又會不會反咬是倩雪指使，將倩雪遷入其中呢？層層嵌套，實在是越來越復雜了。
明日再說吧，想想都覺得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