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宮門要下鑰了。”外面的爾燕姑姑提醒道。“知道了，外面的人晚些，儷妃在本宮這里說會子話。”莊蘭夫人見爾燕姑姑走開之后，方放下心來。“爾燕是服侍過太后的，有些話，有些事太后不愿意讓人提及。”

看著莊蘭夫人這樣嚴肅，我越發(fā)好奇當初的太后是怎樣的人，便催道：“若不是太后怎樣？”

莊蘭夫人慢慢地又重新坐回到位置上，說道：“你當太后為什么會幫你？那是在幫她自己。歐陽卿卿的父親可謂是兩朝元老，當吃也是依靠了歐陽氏族，太后才能夠登上皇后的寶座。太后的家族陶佳氏的勢力遠遠比不得孝惠皇貴妃的家族，若不是有歐陽氏族在背后為太后撐腰，以先帝會皇貴妃的寵愛和癡情，又怎么會委屈了她。”

宮中女子向上攀升，一靠家族勢力，二靠自身獲寵，太后昔日不得先帝寵愛，尋求一個有勢力的家族做后盾無可厚非。難怪太后會讓歐陽卿卿住在昭和殿，連用膳都叫人去請。所以太后一直以來都對家世高貴且又受皇帝寵愛的女子耿耿于懷，原來是不愿意再想起從前的恥辱。一宮之主，卻遠遠沒有一個在她之下的皇貴妃過得好。

“你要是想太后是心甘情愿的，那也是錯了。歐陽大人既然敢上書，便是認準了太后不會坐視不理。”我好奇地問道：“這話是怎么說？”莊蘭夫人不屑地說道：“皇貴妃當初產下過一個男嬰，可是沒過幾天就夭折了。先帝很是傷心，特意追封其為太子，遷葬入泰陵。可入葬的那天晚上，那個男嬰的尸身就自燃了，把當時在場的人都嚇得半死。當日奉旨送太子下葬的人，就是歐陽大人。”

“你是說是歐陽大人和太后聯(lián)合起來，先殺太子，再毀尸滅跡，最后還要讓宮里的人說太子是個妖孽，連帶著皇貴妃都成了妖精？這怎么可能。”看著莊蘭夫人講完了又恢復了往常一樣的氣定神閑，自己的心里卻開始翻江倒海。殺死無辜幼子已經是罪大惡極，更何況又讓小小的稚童死后還要經歷欲火焚身，還要被那些信牛鬼蛇神的人所詬病。

“是不是太后做的，現(xiàn)在已經不重要了。皇上是個好君王，就憑這一點，先帝在天之靈也不會怪罪的。只是傾君，你要驚醒，歐陽家的人都不是好惹的。你別看歐陽卿卿拖著一副病歪歪的身子，她的心卻不是病著的，你要多留意。”

還未從太后的傳奇人生中走出來，只是機械地點了點頭。歐陽大人上書懇求天諾垂憐，滿足小女心愿。殊不知，這個主意是誰提出來的，又是誰利用著歐陽大人當初與太后的千絲萬縷的關系而添加必勝的砝碼。歐陽卿卿，她果真如她父親所言，那樣癡情嗎？

侍寢之后，歐陽卿卿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婉儀小主，再住昭和殿實屬不便，太后與天諾商議，就讓她住在了寧乾宮的芭蕉館。我雖然心里千百個不愿，但也不能違抗太后和天諾的旨意。阿潤的房間還留有我們當初的回憶，而對于歐陽卿卿的未知和猜疑，讓我覺得每天坐在梧桐苑里，都如坐針氈。

有的時候，我也會走去楞嚴殿去看阿潤。脫掉一身華服，只穿灰藍色的佛衣，潔凈到底。我告訴她現(xiàn)在的梧桐苑住著一個女子，雖然天諾不是很寵愛，但對她還不錯。而阿潤每每都只是笑笑，說了句“紅塵之中必有憂擾，紅塵之外我心逍遙”。其實我有時很羨慕阿潤，她徹底擺脫了能夠吞噬人性的皇宮。

從外面回來，見琥珀站在外面等候，見到我忙跑過來說：“婉儀小主在殿里等娘娘呢。”這是歐陽卿卿入住寧乾宮

以后第一次主動來我這里，我叫琥珀下去煮茶，不能失了禮數(shù)。進殿一瞧，卻見她站在中央，眼睛卻盯著我掛在墻上的風鈴。

“姐姐什么時候來的？讓你久等了。”歐陽卿卿回眸，盡快地將眼中的哀傷掩蓋，然后微微一笑道：“沒有多久，覺得無事便來娘娘這里說話兒，不巧娘娘出去了。”我指了指旁邊的座椅，示意她坐下。“本宮去楞嚴殿看了看故人。哦，就是從前住在芭蕉館的珍修儀。”

正說著話，只見玉瑩抱著赫寧歡喜地跑了進來，直奔到我的我面前說道：“母妃，你聽，你聽，寧兒說話了。”我驚喜地抱過赫寧放在膝上，用臉貼了貼他稚嫩的小臉。“寧兒，你說了什么，告訴母妃？”

赫寧還有些愣愣的，只是張著一雙烏黑閃亮的眼睛里呵呵地笑著。然后突然張口蹦出兩個字來。“瀑！杭！”玉瑩忙又在赫寧的臉上親了一口，高興地叫道：“母妃，你聽到了嗎？寧兒在叫父皇。”小孩子剛開口說話，吐字還不是很清楚，但是這兩個字是什么意思，凡是聽到的人都會知道。我歡喜地摟著赫寧，千萬次地也愛不夠他。

我將赫寧又放到玉瑩的懷里，說道：“去給你父皇聽聽，他一定很高興。”“母妃不一起去嗎？”我責怪地看著玉瑩，說道：“沒瞧見母妃這里有客人嗎？進來的時候也不知道問安。”玉瑩這才瞧見坐在一旁的歐陽卿卿，微微地行了一禮。“玉瑩無禮，還望婉儀莫怪。”

歐陽卿卿雖是天諾的妃子，但是品級較低，玉瑩作為長公主是有至高無上的地位的，直呼她的位份也不失禮數(shù)，只是顯得生疏些罷了。玉瑩稱靜雨、靜香都成為母妃，可見她雖然沒有見過歐陽卿卿幾回，但也表達出了刻意的疏遠甚至是不喜。歐陽卿卿也趕忙站起來，直說不敢不敢。

玉瑩離開了，可歐陽卿卿的目光卻并沒有從玉瑩的背影上收回來，與其說她追隨的是玉瑩的身影，倒不如說她追尋的是玉瑩懷中的赫寧，那是我和天諾愛的結晶。“五皇子真的很可愛，一定很討皇上喜歡吧。”

我刻意忽略掉她眼中的悲哀，笑說：“與其羨慕本宮的赫寧，倒不如自己生一個。姐姐的身子雖然瘦弱，但好好調理也是有的。”

“我是不會有孩子的。”

“什么？”看見歐陽卿卿兩片紅唇一張一合，卻沒有聽清她說了些什么。她見我發(fā)問，才回過神來，忙掩飾了剛才的失神。“嬪妾說改日請娘娘去芭蕉館坐坐，嬪妾備上上等的酒席。”

我無意去猜測方才的自言自語掩蓋了怎樣的真實，便笑說：“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可好？姐姐也知道，本宮平日里處理宮中大小適宜，也沒有多少閑暇的時候。好在今日無事，就今晚吧。”歐陽卿卿沒想到我這樣積極，也許她的邀請不過就是嘴上一說，不準備付諸行動的。見我如此，她才慌了神。

好在她也是大家閨秀，見過世面的，區(qū)區(qū)一個“不請自來”，怎么會難得住她。“今日最好，娘娘肯賞光是嬪妾的福氣。”“姐姐也別總嬪妾嬪妾的，倒顯得咱們姐妹生疏。”“娘娘貴為妃，嬪妾不過是個小小的婉儀，尊卑有別，嬪妾不敢逾越。”見她這樣小心翼翼，我也只好作罷，與她約定了個時辰便散開了。

墜兒端上剛煮好的茶，見歐陽卿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有些莫名其妙。“踏入寧乾宮都這么長時間了，才進了咱們的門。”“她巴不得永遠不來呢。今日造訪恐怕也是礙著皇上的面子，不得不來。”

墜兒將茶遞了過來，我

搖了搖頭，讓她放在一旁晾涼。“奴婢方才在門口零星聽到了幾句，她要請娘娘？娘娘去嗎？”“去，為何不去？”墜兒覷著我的臉色說道：“宮里的人都說皇上寵幸她是因為她的眉眼瞧著像娘娘，奴婢剛才瞥了一眼，哪里像呢，她如何能夠跟娘娘比。”

“你也不用一味地討好本宮，你瞧著她，果真一丁點也不像嗎？”墜兒看著我，低頭說道：“要說像，也有那么三五分。”我笑著脫下外衣，換上了家具的輕薄衣裙。“本宮要的就是這三五分，可是有的時候，影子不是很聽話呢。”

晚上，我準時出現(xiàn)在了芭蕉館，可是殿內只有酒席，并沒有見到歐陽卿卿的身影。正遲疑，卻見她端著一盤紅燒鯉魚走了進來。“娘娘來得很早呢，嬪妾剛做了這道紅燒鯉魚。”“好香啊。”順著她走進便找了一個客座坐下，本以為她也會坐下，卻不想她放下紅燒鯉魚，走到內殿去了。

順著她的身影，我赫然看到她的床榻上躺著一個人。歐陽卿卿輕柔地推了推熟睡的天諾，將他從睡夢中喚醒。“都弄好了？好香啊，紅燒鯉魚，你的手藝果然很好。”天諾起身走到外面來，見正跪在地上的我明顯一愣。

我尷尬地說道：“皇上恕罪，臣妾不知皇上在此，臣妾這就告退。”

“不必。”天諾和歐陽卿卿異口同聲，然后天諾看向她，便不再說話。歐陽卿卿走上前來將我扶了起來，含羞說道：“今日是嬪妾的生辰，皇上想著要同嬪妾一起過。娘娘肯賞光，嬪妾的福氣多好啊。”果然如莊蘭夫人所說，歐陽卿卿并不簡單。今天這屋子里的一對是情意綿綿，我沒臉皮地插在中間算什么，平白招人討厭。可是天諾說不必，歐陽卿卿又好言挽留，竟進也不是，退也不可。

我看著歐陽卿卿的臉，嗔怪道：“姐姐也不早說，害得本宮這樣唐突，連賀禮都不曾備下，只擎等著一張大嘴來討你的酒喝。”歐陽卿卿笑著，將我按在了座位上，替我斟滿了一杯酒。“那就請娘娘喝下這杯，就當做送給嬪妾的賀禮吧。”

“那怎么行，姐姐怎么能夠這么輕易放過本宮。本宮還是回去準備好壽禮，再來討姐姐的好吧。”轉身便要走，卻不知歐陽卿卿死活拉著我不放。“娘娘不肯留下，便是生嬪妾的氣了？”

我轉身看向歐陽卿卿，多完美的一張弱者的臉啊，像是棉花一般，針扎不疼，鞭抽不響。“既然婉儀好意叫你留下，你便坐吧。”天諾見我和歐陽卿卿一直僵持著，這才發(fā)了話，我只得坐在下首。

天諾頻頻舉杯，我和歐陽卿卿只得陪同。我是不勝酒力的，幾杯下肚，便覺得整張臉像著了火一般。歐陽卿卿體弱，幾杯酒下去，更顯得嬌軟無力，總是咳嗽。天諾便會放下筷子，用手溫柔地撫著她的背，幫她順氣。而我，就當自己是天聾地啞，看不見，聽不見，感覺不到。

這頓飯吃得食不知味，準確地說，是剛夾了一口嫩筍放在碟子里，便又抬手去夾了一口放在了嘴里咀嚼。終于天諾停了手，我和歐陽卿卿才放下了筷子。“朕吃好了，你身體不好，略等一等吃了藥便睡吧。”

歐陽卿卿紅著臉起身，卻腳下一磕絆，跌到了天諾的懷里，天諾自然伸出手臂將她穩(wěn)穩(wěn)地圈住。這一幕，我再也不能欺騙自己，告訴自己不吃心。想當初與天諾相見的時候，他是刻意躲開的，并沒有像今日這般自然地接住我。歐陽卿卿的臉更加紅了，嬌聲問道：“皇上今晚……不留在這嗎？”

“哦，不了，朕去梧桐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