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宏和宛眉在乳娘的懷里睡得安穩,景瑤的身體也一天天開始恢復,越發豐盈起來。天諾愛不釋手地抱著赫允在懷里逗弄,引得赫允睜著麋鹿一般的烏黑眼睛滴溜溜地看著他,沒有什么煩惱地笑著。聽著孩子的笑聲,天諾和景瑤都很開心,而我在開心之余,也有一絲悵然若失。
景瑤看我的表情就知道了,她笑著推了推天諾說道:“皇上快去瞧瞧吧,姐姐不是滋味了。”我恍然大悟,知道自己失態了,趕忙收斂神情。天諾看著我沒有說話,但是眼里的亮光閃爍,我明白他也同我一樣,看著赫宏想起了我們的赫惜。如果孩子還在,想必都能喊父親母親了。
正一時尷尬的時候,元嬪和倩雪從外面走了進來,看她們身上衣衫濕氣很重,便瞧著外面說道:“是要下雨了嗎?”元嬪和倩雪進屋趕忙換下了外面的長衫,喝了一杯熱茶。“可不是,黑壓壓的一片云,像是要下大雨了。”
“可得走了,再晚些就走不了了。”想著要下大雨趕回去,不禁要淋濕,只怕還要惹上風寒,便要急著告退。倩雪見我要走,連忙拉住我,她的手還是那樣冰涼。“你先別走,有事還要找你商量。”我只得又重新坐了下來,說道:“姐姐和娘娘兩個能人還用得著我幫什么忙?”
元嬪笑道:“不是求你幫忙,是問你的意思。再過幾日就是妹妹的生辰了,問妹妹有什么想法沒有?”這段時間忙來忙去,竟連自己的生日都不記得了。我笑說:“都好,娘娘安排就是。”
倩雪一副了然的樣子,笑說:“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才大老遠地跑來問皇上的意思。”倩雪看向天諾,讓他也一起拿個主意。天諾想都沒想,就看著我說道:“不用費心,到了那日叫御膳房做滿滿一桌子好菜送到梧桐苑去即可。那日不許別人打攪,朕就和朦朧兩個人過。”
我連忙向屋里的其他三個女人的臉上瞧去,景瑤是不在乎的,她現在有兩個孩子要照顧,實在是自顧不暇;元嬪沒有什么太大的表情,只是揶揄似的看著我的臉漸漸染成紅色;倒是倩雪,不知是不是我多心,她的臉有些僵,但還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滿含著羨慕。我剛想開口拒絕,天諾便截斷我的話頭說道:“不準說不,就這樣決定了。”無法,只得點頭稱是。
原是那日要下的雨,只憋到第二天的半夜才從天上肆無忌憚地砸下來。琥珀進來關窗,外面的風也確實大,吹著她耳垂上的耳墜子不停地亂顫。“好大的雨呀,怕是雨滴砸在身上都要戳得渾身是洞了。”我坐在妝臺前,聽著窗外劈啪作響的雨滴。“誰?是誰在那兒!”琥珀一聲大叫,卻在這個雨夜里變得飄渺。“是朕。”
天諾?他怎么會在這兒,想著外面下著大雨,我趕忙推開門向他沖了過去。他見我沒打傘就不管不顧地沖到雨里,連忙加快步伐向我沖了過來,剛撲到他的懷里,便被他攔腰抱起進了屋。“你這是干什么,下了那么大的雨還往外面沖!”
琥珀很有眼色地悄悄退下了,將屋里的蠟燭熄滅了兩盞,只留了窗前的一盞方燭,那是我叫她們化了放在方盒子里重新煉出來的。每當化掉的燭
淚盛在方形托盤里,我就會從外面撿起一兩片梧桐葉放在上面,然后慢慢地看著它們緊緊地凝合在一起。“你怎么來了?”
“明天就是你生辰,本來想天亮再來陪你,可是卻忍不住想過來看看你睡了沒有。”我感動地摟著天諾的腰,享受這一刻的溫存。我將他引到窗前的軟榻上,將方桌挪到旁邊,這樣我們就可以一起躺坐著說話兒了。
“反正你都是要陪我的,我們就在這里說話兒好不好?”我首先跳上軟榻,然后牽著天諾的袖子將他慢慢引到這里來。天諾笑了笑,說:“以前你都是想方設法地趕我走,今天怎么這么熱情?”“一年就過一次生辰,我允許自己放縱一次。”天諾聽后再不多說,向我靠近,然后不由分說地將我壓在身下。我趕忙推搡道:“不行……我今天身子不舒服。”
天諾眼睛瞬間黯淡了許多,低聲咒罵了一聲便把我重新拉起來,摟在了懷里。他靠著旁邊的砥柱,我靠著他的胸膛,借著微弱閃爍的燭光,看著紗窗紙上倒影著我們兩個人重疊的剪影。突然靈光一現,我將天諾的頭拉低,然后貼著他的臉說道:“我們玩個游戲好不好?”
天諾似乎也很有興致,點了點頭,說道:“玩什么?”我笑著伸出雙手,然后左手的五指并攏彼此交疊,然后用右手包裹住,伸到天諾的面前。“這是我小時候經常跟二哥哥玩的,你猜猜我的中指是哪個,如果猜對了,便可問對方一個問題,不準逃避更不準刻意隱瞞。”天諾沒有什么異議,點頭應允了。
我背轉身去,偷偷地將左手五指的順序打亂包在右手的手心里,信心滿滿地遞了過去。天諾似乎猶豫了一下,伸出食指點在我的指尖上,感受到他指尖的冰涼,激起一身的疙瘩。天諾歉意地向我微笑,然后慢慢地展開我的手指。我的手如蓮花般層層綻放,赫然就看到天諾的手指點在我的中指上,恰如“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有些泄氣,不過愿賭服輸,說好了會回答他一個問題。天諾的眼睛總是會在夜晚變得明媚,似是兩顆圓滾的夜明珠,綻放出幽亮的光芒,將黑暗點亮。“你從什么時候愛上我的?”“幼稚,你是什么時候,我便從那一刻開始,全心全意愛你。”“你這樣說太泛泛,我要你親口告訴我。”“我既沒有逃避,也沒有刻意隱瞞,你問了,我也答了。”
天諾見我總是和他打太極,也不勉強,仍舊依著我讓我重新開始布置。剛把手伸過去,天諾這次連看都沒看就隨意地點在我的指尖上,打開一看,仍舊是中指。“你耍賴偷看!”天諾沒有在意我的抗議,只是窮追不舍地追問:“那你愛我什么?”“愛你喜歡我。”“不是喜歡,我愛你。”
這是我第一次聽天諾親口說愛我,有生之年我能夠聽到這樣的告白已經是畢生不可多得的幸福。我甜蜜地一笑,低著頭說道:“我又沒有問你問題,你不必回答我。”天諾抬起我的頭,放在他的掌心里,像是托起一個價值連城的珍寶一樣珍貴。“我只是想告訴你,有時候愛并不是那么能夠輕易說出口的。”我在天諾的掌心印上一吻,說道:“你不說,我也知道。”
然后轉身,又藏好了手指,天諾想都沒想,捏住我的中指,問道:“你準備愛我多久?”“比你愛我多一刻鐘,愛到我無力再愛。”這是我能夠給你的一世承諾,我不敢保證能夠陪你走到最后的會是我,也許等我白發蒼蒼的時候還能挽著你的手臂走在林蔭小路的時候,我才能夠很有底氣地說我愛了你一生一世。所以,我要愛你比你愛我對那么一刻鐘,證明我從未辜負。
“你的主意未免打得太好了,這樣好讓我心中愧疚,想綁架我下輩子啊。”天諾的懷抱總是有一種吸引力,每次和他獨處的時候,我總是喜歡停靠在他的港灣里,安逸地欣賞著水天一色的美景。“可以嗎?我可以有這個權利嗎?”天諾將他尖尖的下巴抵在我的頭頂,然后聽到他的胸腔里傳來哼哼的笑聲。“我愿意。”
我猛地推開他的手,抬頭看他,天諾似乎被我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一臉茫然地看著我。“你絕對是使詐了,不然你怎么每次都猜得到?”天諾看著我傻兮兮的表情,笑得格外的好看。“傻瓜,你的每一根手指,甚至是每一根頭發,我怎么會不清楚呢。”
這一夜,我們隨著那根蠟燭一直燃到了天亮,從第一次相遇聊到了現在,又從現在想象著明日、后日乃至幾年后的未來。我們想象著當兒女成群的時候,當我們都不再年輕的時候,當我們不得不說再見的時候。這一天,也許是我在宮中,這一輩子以來最開心的日子,這一天,是心與心的交流。
第二天,天諾果然除了上朝以外一直呆在我的梧桐苑,甚至屋里都沒有下人在服侍,我們品詩、作畫,然后他拿起梳子為我篦頭編發。一頭烏黑的長發如瀑布傾瀉在他的掌心,他說:“朦朧,你的發真長啊。”我從銅鏡中看著他專注的表情,說道:“長發綰君心,你的心,我可是牢牢地綁住了。”
“皇上。”不知道什么時候,杜公公已經候在了門外,天諾揚聲,杜公公便托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天諾一揮手,杜公公便將托盤遞到我的面前。我疑惑地看著天諾,天諾只是不動聲色地看著我,我便大方地將布掀開來看。只見一件攢金線的衣衫放在上面,我吃驚地看著天諾。
“這是先帝在世的時候留給朕的金縷衣,朕送給你,叫有花堪折直須折。”“這太貴重了,臣妾受不起!”杜公公咧著嘴笑道:“小主這話說的,皇上要賞給自己的妃子,還有什么受不受得起的話嗎?小主再看衣服下面。”
我聽聞便向衣服下面掏去,只見一個白玉的雙魚環形同心結。我歡喜地放在胸口,反復摩挲。我說道:“去把金縷衣賞給三皇子吧,就當是我送給他的滿月禮,這枚同心結我收下了。”
杜公公看了看天諾的臉色,想不明白那一尺千金的金縷衣在我眼里倒還比不上一個小玩意兒,見天諾只是笑吟吟地看著我也不說話,只得告退將金縷衣送去了華粹宮。待到杜公公走了出去,我拉起天諾的手說道:“你的心意最珍貴,這是我收到最珍貴的生日賀禮。”
天諾笑著將我鬢角的碎發別到耳后,然后彈了彈墜在耳上的耳墜,笑說:“你喜歡就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