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諾最終還是知道了赫爾受傷的事情,也知道是為了什么。天諾下令,將赫宏關在祠堂,向即墨的列祖列宗懺悔自己的過錯,檢討自己對待手足也毫不留情,十分兇殘的行為。赫宏每日都會在祠堂跪上四個時辰,從上書房下學以后便會一頭扎進去,直到跪滿四個時辰才會出來。
景瑤心疼地無以復加,每日抱著赫宏跪得青紫紅腫的雙膝以淚洗面,有時大著膽子去向天諾求情,也會招到天諾的訓斥,便再也不敢了,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就算是我,也因為赫寧是禍端的主要制造者,不敢輕易開口。景瑤曾經也旁敲側擊地求過我去天諾那里求求情,可這次天諾似乎是下定決心要好好懲治這種手足相殘的惡性事件,不管是誰,但凡與這件事沾邊的人他都刻意回避。
后來好歹是景瑤去求了太后,這才由太后出面,將赫宏從祠堂中解救了出來。后來我才知道,為什么一直態度堅決的天諾會對太后的要求而退步。
天諾坐在炕上,手里握著的是傾歡剛剛洗澡換下來的海棠肚兜,我笑著將肚兜抽出來拿去洗。“你拿著它做什么?顰兒已經去睡了,你要見她啊估計得等到明天早上了。”“我有的時候挺羨慕你父親的。”“羨慕我父親什么?”
天諾促狹地一笑,將我攔在懷里,我看了看周圍還有下人在,忙推了推他的肩膀。“還有人在呢,拉拉扯扯像什么樣子。”天諾也不松手,只是叫眾人都退下了。“羨慕你父親可以看著你慢慢長大,我猜,你父親也一定這樣握著你的肚兜過,沒準還幫你洗過呢。”
我笑得滾到了炕上,用手掛著他的臉說他好不害臊。“上次順路去瞧你父親,老人家的病可好些了?”“太醫也說了現在不過就是熬時間,好在父親現在沒有什么遺憾,每天陪著兩個孫兒在一起,也很快樂。兩個哥哥也都能夠照顧好父親,我沒有不放心的。”
天諾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你們一家人都很和睦,我很羨慕。”我拉著天諾的手說道:“不帶這樣變相夸自己的。你的妹妹是我家的媳婦,我家的最小的孩子是你的妃子,我的家人不就是你的家人嗎?這有什么好羨慕的。”
“朦朧,你知道我一開始為什么不答應你的請求嗎?我是怕了,怕他們兄弟幾個因為一些原因而仇視,最終導致短兵相接。可是母后來求我,我便不能不答應。你知道為何?”我緊緊地聆聽天諾的述說,此時此刻,他需要的是一個好的聽眾。
“父皇在世的時候總共有九個兒子,除了先前早夭的兩個,我們兄弟七個一直相處地很好。可是有一天父皇突然病重,不能正常處理朝中大小事務。那時的母后便借助原來歐陽家族的勢力漸漸地將我推上了儲君的位置。從那一刻起,一切都變了。哥哥們全都疏遠我,然后為了儲君之位明爭暗斗,最后也就只剩下我一個。你想想,這是何等慘烈。”
兄弟相殘是天諾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可所有的也不是他能夠掌控的。太后當初為了將天諾推上皇位想必也是煞費苦心。我好奇道:“太后究竟跟你說了什么,讓你免了赫宏的處罰?”天諾笑了笑,說道:“太后跟我說,要想避免手足相殘的事情,在宮里是做不到的。與其遏制,不如將危害降到最低。”
太后是明智的,太子之位有太多的誘惑。與其想方設法節流,不如多建造水渠進行疏通。兄弟之間的感情是能夠慢慢培養建立的,就算日后一旦有所爭端,也會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手下留情,不至于流血出人命。赫宏雖然每日都按照天諾的旨意去祠堂面壁思過,可是他心里究竟有沒有悔過,還是助長了他心中的陰暗面,誰也不知道。
楚寒希的肚子一天一天打起來,
替他診治的太醫的表情也一天比一天明朗,定是男孩無疑。這日去長樂宮看望她,她雖然不喜歡傾歡或者任何其他的孩子,但是她對待我還算客氣,見我進來,還知道吩咐了人替我上了一杯上好的碧螺春。
“瞧你這肚子,要比本宮當初懷赫寧的時候大些,一看就很健康。”“是啊,太醫也說孩子很好,只等著臨盆的日子來就好了。”楚寒希是新晉宮嬪里面最早有孕的,郝懷柔雖然侍寢最多,但是一直沒有動靜。楚寒希在他們之中的得意是落在別人的眼里的,絲毫沒有掩飾。
“你這也有七個月了,沒事的時候多出去走走,好為日后生產的時候少受些苦頭。”楚寒希含笑點頭,便說是到了服用補藥的時候了。我不是不懂,便隨便找了一個由頭離開長樂宮。
從長樂宮出來,正巧碰到赫宏走在前面,便叫人跑上前去將赫宏請了過來。“兒臣見過儷娘娘。”“這么晚了不回去嗎?自己你母妃又說你了。”我從懷里掏出手絹將他的滿頭大汗擦去,見他的手上全是黃黃的泥土,便要為他拂去。赫宏突然將手從我的手中抽走,一臉的驚慌失措,隨便找了一個理由就跑遠了。
琥珀笑說:“這三皇子最近怎么總是神出鬼沒的。”我疑惑道:“怎么說?”“奴婢走在宮里,最常去的就是太醫院和咱們梧桐苑。小主每日要喝的補藥全從太醫院由奴婢親手去取,再回宮用咱們的藥罐熬制,但是十有八九會在路上碰到三皇子。”
我心里不明白,景瑤一項身體都是自己調理的,按理說不會經過太醫院那邊。赫宏經常出入太醫院是為了什么,難不成景瑤有了頑癥,為了怕我擔心而沒有告訴我?千萬種猜測接踵而來,讓我越發迷茫。
琥珀看著我的表情便笑說:“娘娘冰雪聰明的人,怎么就沒有想到遮丑的道理。三皇子被皇上處罰,又是個脾氣倔強的人,肯定不想讓人知道他被罰又受了傷,這才自己去太醫院去取藥,拿著嫻貴妃的身體當借口,表現表現孝心唄。”
果真如琥珀所說倒也沒什么,可是心里總是有些不踏實。心里混沌著回了宮,然后在入夜時分,宮里出了一件大事,認證了我的不安是有緣由的——楚寒希的胎被打下來了。
天諾聞訊第一時間趕到,安慰著傷心的楚寒希,即刻晉升楚寒希為正六品婉儀。可是再高的名位也換不會她的孩子了,一個七個月的男胎就這樣被扼殺在搖籃里了。我偷偷地問過太醫,是說補藥中加入了大量的催產藥,以至于男胎被打落,未足月生下來,沒幾刻鐘便夭折了。
想必太醫也是如實回報給天諾了,不然天諾不會生氣到臉色鐵青。天諾叫所有長樂宮的宮人全都集中到這里來,烏泱泱地跪了一地,而人群中唯有一個小宮女最引人注目。不是因為她的清秀,而是她在人群中神色慌張的表情,實在太過引人注目。
“你,把頭抬起來!”果然,天諾指著那個瑟瑟發抖的小宮女問話。“朕很可怕嗎?為什么你會抖成這樣!”那宮女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勁兒地磕頭,特別響。偶爾想要開口,也只是聽到牙齒打架的聲音,讓人忍俊不禁。
天諾搖搖頭,不耐煩地說道:“這樣的人如何配在長樂宮里伺候,將她換到花房里去吧。”那宮女一聽要把她貶到花房去做一個粗使丫頭,這才不得不開口。只聽她哭道:“皇上,皇上,不要讓奴婢去花房,奴婢不想去。奴婢將來是要成為太子妃的,奴婢不能去花房當個粗使的丫頭!”
一語驚四座,楚寒希尤甚。楚寒希雖然不是大家閨秀,但好歹也是官宦之女,有她自己的驕傲和堅守。從她宮里出了一個吃里扒外,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她怎么能夠不急。她隨手將踏上的軟
枕丟過去,砸在那宮女的臉上。“你也不照照鏡子,憑你也配!”
那小宮女滿臉委屈地說道:“怎么不能夠?小主都能成為小主,奴婢為何不能成為太子妃?這是三皇子親口對奴婢承諾過的,他日他繼承大統,還要封奴婢為貴妃呢!”
杜公公上前就甩給那宮女一個嘴巴,呵斥道:“嘴上沒遮攔的丫頭!是要作死嗎!還不快給貴妃娘娘道歉!”一邊說著,又一邊在她身上掐了起來。那丫頭一邊躲一邊哭道:“奴婢沒有說謊,奴婢說的都是實話,不信皇上召三皇子來對質!”
景瑤一直站在旁邊,聽到那丫頭說所有的事情都跟赫宏有關,那小宮女還沒有說出是誰害的楚寒希沒了孩子,答案也一目了然。兩眼一黑,暈了過去,我忙叫人扶著她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去看天諾。天諾的臉色鐵青,面無表情,冷冷地看了看暈過去的景瑤,說了聲“傳”,便叫杜公公去華粹宮召赫宏來。
天諾復又面對那宮女問道:“既然三皇子承諾要讓你當貴妃,必定和你有了約定。你告訴朕,你們約定了什么!”那宮女這才破涕為笑,臉上還掛著淚說道:“皇上怎么知道的,三皇子也告訴您了嗎?三皇子騙小紅,他說只告訴奴婢一個人的。”
大家這才瞧出,這個叫小紅的宮女,腦子有些不正常。只見她神秘兮兮地走上前來,揪住了天諾的褲腿說道:“三皇子給了小紅一包藥,說只要把這包藥悄悄地放在小主的藥罐里,就能美夢成真,就能成為貴妃啦。”
天諾強忍住怒氣,向站在旁邊的嬤嬤使了一個眼色,嬤嬤一見便去外間將藥罐拿了進來,手里還拿著一張打開的油紙。“是這張紙包過的藥嗎?”小紅煞有介事地看了看,然后扭頭說道:“紙都是一樣的,奴婢不記得了。只是每日三皇子都會親自送來給奴婢,還給奴婢一包桂花糖,三皇子對奴婢可好了。”
景瑤剛轉醒過來,便聽到小紅在說赫宏的事,忙跪倒在天諾的腳邊說道:“皇上,不要相信這個宮女說的話,宏兒不會干這樣的事的!”天諾抿了抿嘴唇,沒有過多地為難景瑤,只是將她扶了起來。“你先坐好罷,朕會問清楚。”
我將景瑤拉到一邊,讓她稍安勿躁。景瑤的手冰涼,捏著我的胳膊,差點要將我的骨頭粉碎,我也只能強忍著。楚寒希聽到小紅說是赫宏拿來的藥,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景瑤的身上,正等著一雙含血的眼珠看著這里,景瑤問心無愧,但是也完全不為自己的兒子的行為而感到愧疚。
不多時,杜公公便把赫宏帶了進來,赫宏一進門就看到屋里這樣的架勢,先是一愣,然后神色自然地走到天諾身邊行了一禮。“兒臣參見父皇,不知召兒臣前來所為何事?”
天諾也不動聲色,只是指了指赫宏身后的小紅問道:“這個宮女,你可認識?”
赫宏回身看了一眼含笑的小紅,一本正經地說道:“回父皇,兒臣認識,是長樂宮里的小紅,前段日子偶然在外面碰到的,說過幾句話。”
“那你說說看,你都跟她說什么了?”
“并沒有說什么,只夸過她長得還算清秀。”赫宏吐字清晰,在場的人都聽到了答案,雖然和小紅說的話大相徑庭,但是也遠遠要比一個腦子有問題的人更有可信度。赫宏莫名其妙地看著大家的眼光,問道:“怎么了嗎?”
天諾對小紅說道:“你把剛才跟朕說的話再說一遍給三皇子聽。”小紅興高采烈地跑到赫宏的身邊,拉著赫宏的手臂說道:“三皇子,你什么時候當皇上?什么時候娶我做貴妃?”赫宏一聽,忙將手臂抽回來,一把推開小紅,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你……你說什么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