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話好好說，怎么就不好了！”

“順婕妤早產，皇上已經過去了，讓奴才來請太后的安。”“你哪里是給哀家請安的，倒像是催命似的。”小太監一聽只知道磕頭賠罪，太后也不言語，起身就叫備了嬌輦往倩雪居住的永安宮趕去。我也叫琥珀瞧瞧地跟了去，是生是死，是男是女，我總要知道的。倩雪的身孕比我早三個多月，孩子早產，又是頭胎，實在不能不替她擔心。

人都走了之后，叫來了琉璃。“長街遇鬼的人和楞嚴殿的師父都打點好了？”琉璃冷笑道：“都打點好了。只是沒想到，宮里的奴才不說，都是見錢眼開的人，可楞嚴殿的和尚都這樣手腳不干凈。給了銀子，什么沒影兒的事都能胡編出來。”“紅塵滾滾，有幾個能夠真的跳出五行，置身事外？更何況又在宮里。”

正說著話，琥珀便跑了回來，氣喘吁吁地說道：“生了生了，是位皇子。”“姐姐可還好嗎？”“好好好，好著呢。”琥珀連說三個好，可見是真好了，我一顆懸著的心可算是落了地了。我摸著肚子說道：“寶貝，你有了一個小哥哥，你高不高興？”

琥珀站在旁邊剛喘勻了氣，見琉璃卻是一聲不吭地在忙著其他的事情，便說道：“你怎么不說話，不為小主高興嗎？”“生的又不是小主，有什么可高興的，等小主平安生子，有的是我高興的。”說罷轉身便走，弄得我和琥珀一頭霧水。

琥珀也不計較，笑說：“皇上晉順婕妤為正三品修儀，又特賜了貞字做封號，這可是宮里頭一位有雙字做封號的娘娘。居永安宮主位，連元嬪娘娘都只能住在偏殿呢。哦對了，皇上給小皇子起名叫赫爾，抱在懷里樂個不停，嘴都咧到耳后去了。”

我并不在意天諾抱著倩雪的孩子怎樣高興，不管孩子的生母是誰，可畢竟是自己的骨血，可唯有這新的封號，著實在我的心口上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清白守節為貞，天諾他到底還是不相信我呀。可眼下我無能為力，還不是時候。

“小主？小主？”琥珀催著我才將我拉回神來，我笑笑，從枕下拿出一柄玉如意。“現在我身份尷尬，送不得什么大禮，這柄玉如意還是從前我懷赫惜的時候皇上給的，你幫我把這個送給順貞修儀……祝她喜得貴子。”

琥珀結果沉甸甸的玉如意說道：“奴婢私下里打聽了修儀為什么會早產，聽伺候修儀娘娘的人說是連日里心神不寧所致。奴婢也偷偷地翻看過藥渣，的確有幾味安神的藥。”“你怎知里面的藥有安神的？”話一問出口，便看到琥珀的臉色變得極難看，也怪我，她的心思我如何不知道。她自己平日里沒事的時候捧著一本醫書翻看，還能是為了什么，為了誰。

我嘆了口氣，叫琥珀拿著玉如意退下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心里實在難受。倩雪在天諾眼里就是那個清白守節的女子，那么同樣身為有孕的女子，被他棄如敝履、不管不顧，不就是因為我不是“清白”的女子嘛。誤會這樣深，竟然連我肚子的孩子都不能見他的父親一面。我一定要把害我的人揪出來，還我清白。

雖然倩雪誕下皇

子，宮里也歡天喜地了幾天幾夜，但是鬼神之說仍舊像揮散不去的陰霾一樣，貫穿在宮中的每一個角落。偶爾從景瑤的口中聽聞天諾也為此事掛心，甚至叫人去修葺了姜宇的墳。只是干活的人第二天全都病倒了，說是半夜里看見過鬼火，陰森森的，十分怕人。

景瑤的話加上楞嚴殿法師的勸說，如此冥頑不靈的孤魂野鬼既然不能替他超度，便只能打散魂魄，灰飛煙滅。天諾無法，只得叫人偷偷地將姜宇的墳刨開，將姜宇的尸首火化。也恰恰就是當天，天諾毫無預兆地恢復了我的名位，更因我有孕，晉為從三品貴嬪。

景瑤歡天喜地跑到我這里，說道：“這回可是守得云開見月明了，一切誤會都解除了。”“是嗎？”景瑤笑道：“難道不是嗎？皇上心里疑心什么姐姐知道。可把那棺木一打開，只見一個和宮中太監們一樣的腐尸，哪里還會再懷疑。瑤兒真心佩服姐姐，這樣聰明。”

將一顆酒釀梅子放在嘴里，吃出的卻是苦澀。“人不在于聰明不聰明，只關乎是否肯為自己籌謀。我這樣做，也不能不說是問心無愧的。還得勞煩你替我為姜宇多燒些佛經值錢，謝謝他死后為我所做的一切。沒有他，就沒有我的現在。”

天諾雖然下旨仍叫我住梧桐苑，可我硬是求了太后讓我仍然留在昭和殿。太后雖然不清楚天諾為什么突然之間恢復我的名位，但是也知道這只不過是遲早的事。既然天諾下定了決心，她也沒什么可說的。

避世的時間太長了，連外面的陽光都不知道是什么溫度了。挺著肚子隨著琥珀和琉璃去千錦園走走，卻好巧不巧地正好碰上閑逛的靜嬪。昔日的冤家，今日的仇敵，時過境遷，此番相見倒是別有滋味。我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等著她走上前來向我問安。

“嬪妾給儷貴嬪請安，娘娘萬安。”“姐姐何須這樣客氣，妹妹也只不過高姐姐一級而已。”靜嬪抿嘴一笑，乍眼一看，還以為我們真的很是親密。“俗話說官高一級壓死人，日后貴嬪生下皇子，還會像現在這樣，認為嬪妾的禮多余嗎？”

“姐姐若這樣說，那妹妹就只能承受了。但愿姐姐的膝蓋不會痛，往后呀，這要跪拜的機會多了去了。”“這個自然，嬪妾懂得。”看靜嬪消失的背影，我扯了扯琥珀的袖子說道：“累得慌，找個地方歇歇。”

因為身子笨重，琥珀和琉璃兩個人才將我扶坐在旁邊的一塊大石上。琥珀說道：“靜嬪身上浸了麝香的氣味，娘娘以后要小心。”我點了點頭，雖然接觸不多，但是麝香氣味獨特，我仍舊能夠聞出一絲來。都到了這種地步，靜嬪既然還在垂死掙扎。

“前些日子可瞧出靜嬪有什么不對嗎？”琥珀說道：“奴婢叫環兒和墜兒一直觀察著，的確沒見過靜嬪驚慌失措的樣子，這件事，似乎的確不是她干的。”“那也未必，這宮里的人誰不會做戲？更何況像靜嬪這樣城府深的女子，就算是她做的，可若瞧出是一場騙局，也會裝出一副不害怕的樣子。”

我見琥珀總是魂不守舍的樣子，嘆氣道：“關于這件事，我沒有告訴你。是我對不起他，你…

…我……”話到嘴邊，我卻實在說不出口。琥珀見狀，忙安慰我道：“娘娘不用多說，奴婢心里都明白。他生前造孽，死后能夠得意償還，也算完了。”我不好再說什么，略歇了歇，便往倩雪的杏影閣走去。

進了杏影閣，正巧倩雪睡醒剛起，見我走進來，連忙讓人搬了一把軟椅給我。埋怨道：“這么大個肚子，還滿哪兒亂逛。”“實在是呆不住了，困在籠子里久了，可不是要出來透透氣嘛。”

倩雪揮了揮手，叫眾人都退下，才拉著我的手說道：“你受難的日子我沒去看你，你不要怪我，實在是顧不過來。”“我都明白，與其我一人受苦，不如你在外面如日中天，好想著救我出去。”倩雪低頭苦笑一下，依稀地點了點頭。

“我聽說你胎象一向穩固，怎么就突然早產了呢，孩子可還好吧？”“這就是我為什么自顧不暇的緣故。我雖瞞過了頭三個月最不安慰的時候，可居心叵測的人就像臭蟲一樣無孔不入，不是今日在飲食里動了手腳，就是在香爐里添些不干不凈的東西，就連這蓋在身上的被褥，都摻了東西。”

“可知道是誰了嗎？”我心下駭然，這宮里果真是人吃人的地方。倩雪搖了搖頭，說道：“經手的人太多，實在查不出，就算是要查，也只會讓人覺得我小題大做，只得自己小心些，不能出差錯罷了。”

許是被細心照料，倩雪的臉圓潤光滑，整個人也有了身為人母的慈愛和溫柔氣息。我叫乳母把孩子抱過來瞧瞧，赫爾剛吃過奶，睡得正香。看著懷里軟綿綿的嬰兒，我欣慰地笑了起來。倩雪和我還有景瑤都有了依靠，實是上天眷顧。“小赫爾，待姨娘過幾個月就給你生個小弟弟，好不好？你們一起吃，一起睡，一起長大，好不好？”

猛然抬頭，卻撞上倩雪流淚的雙眼，像是喜悅，又像是悲傷。我忙替她擦干眼淚說道：“月子里不興流淚的，坐下病就不好了。好端端的哭什么，我們是好姐妹，我們的孩子是好兄弟。”倩雪雖然收斂了精神，可是她眼中的茫然和悔恨卻像是止不住的洪水，傾瀉而出。我以為她還在為不能及時救我脫離苦海而難過內疚，便只好撿些好玩的事說給她聽，漸漸的，才又見到了她的笑臉。

“姐姐，你說，等我們的孩子都長大了，娶一對姐妹怎么樣？”倩雪笑道：“虧你腦袋里面裝的都是些什么，都是親戚，都是兄弟姐妹有什么趣兒。”我傻傻地笑了笑，將赫爾輕輕地放在倩雪的懷里。

看著倩雪充滿慈愛的哄著赫允，突然腦中想到了一個從前從未想過的問題。“姐姐，你愛皇上嗎？”明顯感覺到倩雪的身體一僵，然后抬頭，又是她從前最自信的笑容。“愛？這宮里容得下愛嗎？與其追求虛無飄渺的情愛，倒不如金銀玉器實在。”說罷還玩味地看了我一眼，笑道：“你以為誰都跟你這樣傻么。”

我低頭抿嘴一笑，叫手覆蓋在肚子上說道：“什么傻不傻的，我只知道我是愛他的，僅此而已。”

突然，聽到門口有一聲響，似乎是撞到了什么東西。倩雪忙揚聲問道：“是誰？鬼鬼祟祟的，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