茁壯的榕樹,宛若一片天然的沙包掩體。風兒輕吹,枝葉隨風擺動,傳來“沙沙”作響。灼熱的夏季,它們是洶涌的回憶。
貪婪的陽光渴盼普照在每個人的臉上,然后揮汗如雨。
爭拗的李怡靜,無能為力地拉拽著汪洋。面上生出的嘆息猶如無形的冰刃,刮花了她的倩容。
“李靜,熱死我了。有紙巾么?”
熟悉的面孔熟悉的聲音,我仿佛回到了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年時代。
李怡靜還不叫李怡靜,仍叫李靜。她不會把秀發(fā)染成如今青黃不接的顏色,而是有色澤的純黑。
一白遮三丑。一張原本就沒有什么瑕疵的容顏,擁有天生不會曬黑的潔白,你說不漂亮,可能嗎?
那時的高跟鞋是沒有什么魅力可言的,踩在腳下的主人翁都是皺巴巴的肌膚。她的腳踝很白很白。當她挽起褲管的時候,與高幫低幫的帆布鞋相得益彰。那段白色相距,像是一幅畫。
“用完了,你不會買么?”
李怡靜敷衍了事。
“你忍心我被淹死?”
三十七度的高溫,令教室儼然變成了一座大蒸籠。
李怡靜“撲哧”一笑。看呀,金翔多么的幽默?汗水能淹死么?
“我差不多是條咸魚了,”
一語雙關,他真聰明!難怪語文成績一直居高臨下的。可是,她僅剩一張紙巾了,怎么辦呢?
哪怕她再喜歡,女孩子開口索要,總不能像男孩子一樣信手拈來吧?
“我給你,”
她沒有向張嘴,而是十分自覺地往我的座位上走。
我的書包是敞開的,我的習慣一目了然。一件上衣哪里夠呢?一不留神,汗如雨下。
李靜理所當然地從我的書包里抽出了一件白色凈色T,旋即丟給了金翔。
金翔出乎意料地接過,我的T恤仍然散發(fā)著洗衣皂的氣味。嗯,檸檬味的,好極了。這象征著洗凈呀!
當我踏入教室門的那一刻,T恤已經多出了許多咖啡色的指印。
它擺放在我的課桌上,干凈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貫的汗臭味。還有,身旁不時傳來的訕笑。
“李景,這是什么潮裝呀?”
“很棒棒喲,”
“哈哈哈……”
我把心一橫,握緊了T恤,如同丟沙包一樣丟進了臭氣熏天的竹簍子里。
我忍。
“李靜,有紙巾嗎?”
冬季。
這一次,我身披的外套正掛在椅子上。
“‘紙巾’怎么可能沒有呀?當然有啦,你還要擦汗嗎?”
“不是,抽煙多了。嗓子眼兒不舒服,想吐口痰。這件外套挺貴的吧?沒想到呀,竟然是H&M的呀,謝謝你了呀,李靜。”
“你在想什么呢?”
曹軒猛地抓緊了我的胳膊,旋即傳來了一陣劇烈的痛感。把我拉回了現實。
李怡靜的遭遇,比我意料之中要糟糕許多。
“我們該亮出身份了,”曹軒指著失控的汪洋,他在眾目睽睽之下不止是信口開河了。
大病初愈的他,竟然天生神力的樣子。
只見他從身后抱緊了李怡靜,旋即一腳踹向李怡靜的腳踝,傳來了“咔嚓”一聲!李怡靜倏然倒地,秀發(fā)凌亂。糾纏不休的二人,馬上變成了一邊倒的局面。
汪洋一手拽著李怡靜的頭發(fā),一手拽著她的左手。
那根鋒利無比的眼鏡腿,點著她的靜脈。
“李怡靜啊,李怡靜。我想讓你堂堂正正的做我的女人,你受不了窮,是嗎?”眼鏡腿刺破了李怡靜的肌膚,血流不止。
“寧做牛尾,不做雞頭。這是你的生存之道,是嗎?”傷口加深。
大夫苦口婆心的勸告,搬出報警的威脅,無一不是汪洋無足輕重的耳邊風。
“怎么辦?”曹軒躍躍欲試地看著我。剛才的臥底行動中不經意間丟失了一只漏網之魚,令我們彼此懊惱不已。此時出現的意外驚喜,不能讓煮熟的鴨子飛走了。
“慢著,我懷疑,現在誰的聲音他都聽不進去。”
曹軒一怔,對,如今瘋了似的汪洋,只能聽見一個聲音。
這樣的經歷,我們都有過。是的,我觀察了這么久,這個結論不會有誤。
“我要創(chuàng)造一個完美的女人。這個完美的女人不能像你一樣卑賤。人家不理你,你還非要倒貼。你以為人家會因此款待你嗎?你想多了。是你,你令我決意做一個好男人。我的媽媽為此每天都要下鄉(xiāng)進城來回跑好幾趟,因為新鮮的土雞蛋才能養(yǎng)好你的身子。可惜呀,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這么淺顯的道理,你都不明白?是你主動往我的身子摸,那么我留下一件紀念品不過分吧?嘿嘿,要不是藍柳麗那么不經打不經電,我早割下了她的嘴唇她的舌頭!你知道嗎?如果她去演電影,絕對是一絕的!我要把我見過的所有最美的畫面全部拼接在一起!”
“救命,救命啊!李景,救我!”被汪洋只手擒獲的李怡靜,如今臉上掛滿了淚光,不得不看向我伸出無助的手。
“你不是警察嗎!”
她終于歇斯底里地呼喚。
往昔種種,我又何妨目睹過你這般狼狽的樣子呢?
我目不斜視地盯著眼前的汪洋,此情此景,陌生而又熟悉。他面露猙獰的笑容,無比貪婪。李怡靜被割破的表皮,溢出的絲絲血滴令他興奮異常。
汪洋慢慢地低下了頭,伸出舌尖,似是一個被外界風干的嬰兒竭力撲到母親的懷里吸吮著母乳,挽回安全感。時光,仿佛頓時停止流逝,一躍回到了十年前。
除了細碎的胡子變成了一片青茬,臉上的生機完全被憔悴取代。汪洋沒有變,依然是那么的面目可憎。那么,李怡靜呢?李怡靜依然是那么漂亮。
只不過,這一回我看到的李怡靜,似是當年千瘡百孔的藍柳麗!
你終于體會到這樣的感覺了嗎?李怡靜,就像莫泊桑筆下的羊脂球小姐一樣。當你的付出不過換來一息間的假仁假義,你自以為被接納。可是呢?
誰首先不是為自己的周遭考慮呢?為什么藍柳麗已經身亡了十年,而今,是你,鉆入了這樣的一個圈套里?
你不是當年嘲笑我嘲笑藍柳麗的人之一嗎?
此刻,李怡靜危在旦夕。然而,一通倉促的電話當著眾人的面響起了。除了樂在其中的汪洋外,誰都聽到了我的鬧鈴。
是你,陳婧姝。
“我們的神探似乎遇上了什么大麻煩,是嗎?”
陳婧姝似乎在嘲弄我的不知所措。
“這是你一手策劃?”
“那倒不是,我可沒有那么多閑工夫。只不過,汪洋特殊的身份特殊的經歷,一個曾經被列為兇殺嫌犯的人,如今不甘現狀。他誠心與金翔簽訂協議,執(zhí)意要加入‘槍炮與玫瑰’。所以,我算是來跟你賀喜,”
我一早就該料到,當我重新遇見金翔的面孔時,當年所有落荒而逃的人肯定會重出江湖。
“這不過是讓這個世界多出了一個犯罪分子罷了,何必賀喜?”
陳婧姝似乎不喜歡汪洋,仿佛他們與汪洋的交情已經中斷在十年前。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為什么不采用麻醉也能平復莫莜莎的情緒嗎?我來告訴你,你們都被眼前的事物完全給蒙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