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至醫院的時候, 原遠尚在急救中,易翼和一班手下陣容強大地坐在門外,惹得經過的護士和病人頻頻側目。
我尋尋覓覓, 走錯幾間病房才找到步允楚, 她蘇醒不久, 正茫然地睜著雙眼環視四周。
【你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我走到床邊, 驚喜地發現那些聚攏在她臉上的死亡陰影居然煙消云散, 了無痕跡。
本以為死神索魂,她大限將至,終逃不過英年早逝的結局, 不想原是天命劫數,跨得過去, 便能浴火重生。
步允楚撐著身子坐起來, 神情困頓, 仿佛不能理解為何自己會躺在病床上。
【再躺一下吧?】我擔憂地道,回想起前不久她被紅光撞到時那副了無生氣的模樣, 我便心有余悸。
她對我的話置若罔聞,彎著腰手腳笨拙地去綁鞋帶,目光似是不經意掃過右手,整個人頓時僵住。
凝結的血污殘留在光滑的指甲上,掌心亦一片暗紅斑駁。
她把手放到唇邊輕舔一下, 皺眉低喃:“真的是血……”
我以為下一刻她便會轉頭問我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但她只是匆忙地站起, 步履不穩地走出房門。
【步允楚!】我驀然心慌, 緊追出去, 【你想知道什么可以問我!】
她對我不聞不問,扶著墻壁左顧右盼, 最后與守在急救室門前的易翼目光相遇。
【你問她沒用,我知道得比她更加清楚!】我繞到她面前,著急地比手劃腳。
然而,她看都不看我一眼,目光只鎖定那個人。
易翼遲疑片刻,神情復雜地走過來,那一干手下自作聰明地跟著,被易翼用眼神瞪回原地。
不敢走得太近,易翼仍有顧忌,在距她五步之遙的地方站定,淡淡地慰問一句:“醒了?”
步允楚悶不吭聲地向她撲去,易翼嚇了一跳,后退不及,被她一把揪著胸前的衣服。
“你真的醒了?!”易翼對捷的暴行太印象深刻,身體自動產生防衛機制,用力地將步允楚推到在地。
【你沒事吧?】我下意識地上前去扶,卻只抓住滿手冷風,心里一酸,黯然轉頭看向易翼,她略帶懊悔地站在原地,卻仍不敢貿然靠近。
步允楚呆呆地盯著她,張了張嘴,沒能吐出半個字,神情惶恐。
【你怎么了?】我明明就在她身邊,卻只能徒勞地噓寒問暖。
易翼終是走過來,在她身邊蹲下,擔心地問:“是不是摔痛了?”
步允楚伸手抓住易翼的衣服,緊緊揪著不放。
“你……你受傷了?”良久她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易翼愕然,低頭看看染血的衣衫,頓時恍然大悟。
“不是我的血。”她的表情融入了一絲柔和,非常自然地覆上揪著自己衣襟的那只手,兩人不自覺間十指緊扣。
“沒事,我沒事。”易翼甚至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溫暖的笑。
我緊張地看看易翼,又看看步允楚,莫名慌亂。
步允楚平靜下來,環視周圍,喃喃地道:“這里不是那家醫院,你把我弄來這里干什么?還有……這些血是誰的?”
易翼愣了一下,試探著問:“你什么都不記得?”
“你什么意思?我應該記得什么?”步允楚敏銳地覺察出一點什么,卻一時半刻猜不透謎底。
易翼沉默著,不再看她,轉而看向走道盡頭的急救室,燈還亮著,醫生在里面爭分奪秒,救死扶傷。
“誰在里面?”步允楚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疑惑更深。
“……原遠。”易翼主動松開了步允楚的手,慢慢站了起來。
“發生了什么事?”步允楚跟著站起來,卻用力過猛,左右搖晃一下,差點摔倒。
易翼連忙伸手攙扶,卻被她側身躲開,一雙手尷尬地頓在半空,只能訕訕收回。
“難道這些血……是她的?”步允楚攤開右手,臉色發白地盯著掌心的血印,苦苦回憶,“你找人來對付鬼鬼,我和你爭吵,然后……然后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我就站在旁邊,她卻始終不肯看過來,只一味追問易翼,似乎忘記當時我也在現場。
易翼目光灼灼地審視著她,仿佛在估量她此刻的表現是真情還是假意。
每個人都相信親眼所見的事實,卻又都知道魔術不過是騙人的把戲,世事紛擾矛盾,撲朔迷離,大家都只是霧里看花,難辨真假。
我不知是幸或不幸,把一切看得通透,于是再忍無可忍,沖到兩人中間,指著易翼的鼻尖警告:【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別自以為是胡言亂語!】
從以前開始,易翼便痛恨別人出言頂撞,這幾年更在幫里做慣了大小姐,高高在上,不可違逆,誰敢在她面前大吵大嚷,勢必還以顏色拳腳伺候。
我膽敢冒犯,她本應勃然大怒,但奇怪的是她居然心平氣和,毫無慍色。
“不記得就算了。”易翼正對著我,視線卻穿透我的身體落到步允楚身上,將我忽視得徹底。
心底的寒意一寸寸地擴散,直至四肢百骸。腦中隱隱浮現出某個可怕的猜想,卻不愿去印證。
“我不記得但你記得,應該知道這些血跡是怎么回事。”
我不敢轉身面對步允楚,就怕她也和易翼一樣當我隱形透明。
易翼正要開口回答,急救室的門卻在這時被人推開。
醫生從里面走出來,摘掉口罩神色歉然地道:“請各位節哀順變。”
那幫手下齊刷刷地轉頭看向老大,等待指示。易翼先是一怔,正待爆發情緒,卻聽到醫生身后突然傳來一陣叫喊。
ωωω? ttκǎ n? ¢○
“等等!醫生,她剛才好像動了!”
醫生嚇了一跳,立刻返身回去:“怎么可能……”
須臾,聽到醫生的聲音又驚又喜地傳出:“啊,馬上把所有儀器接上!”
急救室已經熄滅的燈再次亮起,手下們面面相覷,易翼和步允楚也愕然對視。
“原遠怎么會被送去搶救?”步允楚大膽假設,“是不是和我有關?”
易翼保持緘默,死不開口。
“鬼鬼呢?”步允楚突然厲聲逼問,“你把鬼鬼怎么了?那個神棍現在在哪里?”
我感到腦子“嗡”的一聲響,剎那間渾身寒冷,仿佛墮入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