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蕭天靜靜的半跪在惜紅的尸首旁,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馬麟不安的呼喊聲。
蕭天長長吐出口氣,極慢極慢的站了起來,目光在惜紅尸體上又再看了看,這才慢慢抬頭向天,淡淡的道:“動手的人抓到了?”
他聲音極輕,平緩而沒絲毫波瀾。但是落到馬麟耳中,不知怎的,卻激靈靈打個寒顫,只覺的那聲音恍恍惚惚,簡直如同地獄中吹出的一般,有種令人發自骨子里的森寒。
“是,抓…..呃,已經殺了。”他努力回答著,卻不覺中聲音也顫栗起來。
蕭天木然不動,就那么沉默著。
馬麟也不敢勸,只是忽然覺得身前站的再也不是一個人,恍如獨自面對著一只來自洪荒的猛獸,一種無形的威壓籠罩在四周,讓四周的空氣似乎都粘稠起來,呼吸越來越艱難。
“蕭大哥,馬麟兄弟要撐不住了!快停下!停下!”門外,一直不曾出聲的蔣敬,忽然見馬麟臉色蒼白,一個身子搖搖欲墜,不由大吃一驚。
再一仔細看,卻見他似乎正被什么無形的東西,由前向后壓迫著,竟然大違常態的向后仰彎。震驚之余,腦中微一思量,頓時察覺到根源。
雖然怎么也不相信那種猜測,但卻由不得他再猶豫,當即高聲叫了出來。
蕭天身子微微一震,瞬間回過神來,壓迫著馬麟的那股氣息,也猛然消失無形。
噗通,馬麟整個人當時便癱倒下去,渾身上下熱氣騰騰,如同剛才水里撈出來一般。
勢,看不到,摸不著,但卻真實的存在。那是一種由心理衍生,自內而外生出的威力。玄妙而又飄渺,恐怖而又真實。
呼!
蕭天長長吐出一口氣,轉過身來,一眼看到萎頓在地的馬麟,先是一怔,隨即面上露出歉然之色。
他本是大行家,自然明白發生了什么。方才他急怒攻心,眼睜睜的看著惜紅死去,偏偏卻最終還是沒能問出當日那段公案的幕后者,這讓他生出一股強烈的愧疚之情來。
本來他將所有的恚怒,盡數遷怒到那個傷了惜紅的兇手身上,心中不知轉出了多少種手段,準備用到那人身上。卻哪知竟聽到那人已經死了。
這一下,他積蓄滿溢的怒氣再也沒了泄處,殺意沖天之下,前世今生的殺機同時爆發,凝成的那股勢,哪是常人能受得了的?
“去一邊慢慢調整呼吸,慢吸長吐,千萬別著急,不然容易落下內傷。”輕輕拍拍馬麟肩膀,他歉然的說道。又授了調息之法,見馬麟疲憊的應了,慢慢照做了,這才放下心來。
“去,找副上好的棺木來,將…….惜紅姑娘,好生安置了。”他轉身大步走出,目光在眾人身上一轉,隨后淡淡的向蔣敬吩咐道。
蔣敬連忙應著,看著眾人滿面的敬畏之色,不由的暗暗搖搖頭。心中卻不知是該高興還是哀嘆。
方才那一幕,實在太過震世駭俗,遠遠超出人們的認知。怕是在這些愚夫愚婦眼中,更不知要被傳成什么樣子了。
按理說,蕭天的威望越
高越好,甚至他還曾暗暗設計過,怎么通過一些手段來神化蕭天。畢竟,歷來起大事的,必然要符合天人感應,似乎這樣才算是順天應人。
可是,哪成想,蕭天今晚不經意間展露的,根本就不必自己再去畫蛇添足了。只看那些民壯看蕭天的眼神就可見一斑了。
只是什么事兒,過猶不及。對于常人來說,一旦某種事物或者現象,遠遠超過他們承受的底線,神化固然最好,怕的卻是妖魔化。
而以蕭天剛才的表現,只怕是任誰心中的天平,也會更傾向與妖魔化吧。老天的,手不太足不動的,還背對著,就險險讓一個人被壓折了腰……..
蔣敬自己現在想想,都是一腦門子的汗。
“哥哥,你這…..是什么功夫?太過……霸道詭異了些。日后,還是……盡量少在人前施展的好。”
想了想,蔣敬還是覺得該直言相諫。這是作為一個合格的謀主,必須具備的素質。
蕭天一愣,隨即哂然。有心解釋一下,卻又不知如何解釋,遂只笑著點點頭。
蔣敬放下心來,扭頭去看馬麟,臉上露出憂色。
蕭天擺擺手,低聲道:“放心,調息一會兒就好。”
蔣敬點點頭,蕭天面色又再冷厲起來,道:“吳家那邊什么情況?”
蔣敬冷冷一笑,嘿然道:“正如咱們所料,稍微一嚇,那老狗便沉不住氣了。剛剛趁著天色昏暗,竟然組織家丁,傷了咱們兩個護衛。這下老狗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小弟已安排人去了,想必不用多久,京口吳家,就再也不會存在了。”
蕭天點點頭,目光梭睨了一圈,沉聲道:“殺害惜紅姑娘那人的尸首呢?也是吳家的人?”
惜紅雖然念茲想茲的是徐長卿,但這次奔來,也同時是向自己示警的。雖說剛才那一霎,自己也有所覺,早做了準備,這才一舉擊斃那兩個刺客。但這份情誼,不能抹殺。
所以,他覺得自己,還是該為惜紅做點什么。不然他心里不會安。比如,至少該按照這個時代的規矩,斬下那王八蛋的頭顱,以便祭奠惜紅的在天英靈。
蔣敬聽他問起這個,面上不由劃過驚疑之色,但見他并無不妥,這才吐口氣,點頭道:“好叫哥哥知曉,正是吳家人。而且還不是個一般的雜魚。”
蕭天眉頭一挑,哦了一聲,目光注視著他。
蔣敬微微一笑,令人將那尸體脫了過來,就著火光之下,將那人的臉扳過來。
蕭天凝目一看,先是一鄂,隨即不由的怒氣勃發。原來這人不是別個,竟然正是那位吳家的大少爺,吳寶山。
至于為何吳寶山追殺惜紅,蕭天結合這惜紅的話,稍一琢磨便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自己白天城門大開殺戒,放走了王文炳這個吳家的保護傘,然后又將吳家一家圈禁在宅中。隨后,他留下那個話頭,又使人特意搬著幾個箱子進入吳家。
他用腳趾頭都能想到,吳家必然不甘就擒,也一定會暗中窺探自己在做什么。不要說吳家,只怕換成任何一個人,在那種情況下,也都會那么做
。
再加上吳家對付徐家的手段,以己度人之下,吳萬財自然會首先想到栽贓了。
一旦他往這方面想了,聯想到兩家的仇怨,就必然會認定自己準備要置他于死地了。
按照吳萬財以往的性格,那跋扈性子,若是肯安安分分的等死,蕭天才會覺得奇怪呢。
果然,吳老頭很配合的開始了發動。而且,不但發動了主攻,甚至還精彩絕倫的提前派出兩個殺手,混到自己身邊,差點讓蕭天都著了道兒。
兒子先送走,殺手再派出來刺殺,屆時,無論是否能刺殺得了自己,都會引發混亂。而他再在家里那頭發動起來,就能讓這混亂更甚。如此一來,吳寶山逃亡的機會就會大大的提高。
這一步步做下來,有主攻、有輔助、有明的、有暗的,倒真讓蕭天生出幾分佩服來。
只是誰也沒想到,包括蕭天這始作俑者也沒想到,會出了惜紅這么個意外。進而也成了兩方角逐的犧牲品,這讓蕭天怎么能不愈加悲憤愧疚呢?
想來是惜紅跑出來后,急著給自己來報信,卻被同時也跑出來的吳寶山發現。而他一發現惜紅的目的是給自己報警,自然立刻會想到,他和他老子的對話,可能被惜紅聽到了。豈有不起殺人滅口的心思?
正是這樣,才有了惜紅最終死于他的箭下。說起來,吳寶山是直接兇手,而蕭天,卻等同于間接兇手,這讓蕭天如何能不更加悲憤愧疚?
而推本溯源,所有的這一切,全都是因吳寶山這個王八蛋而起。若不是當初一開始就是他針對蕭天,一次又一次的設套害他,他又怎么可能奮起反擊呢?
若是沒有反擊,自然也就不會有今天這事兒。說不定惜紅也就不會死,或者說,不會這么快死去。
有了這個念頭,蕭天看到吳寶山的尸體,又如何能不怒?
火光下,他怒火賁涌,大步上前,一手將吳寶山的尸首拎起。就那么拎著他的發髻,右手微動,倉朗朗一聲響,腰間的佩刀便擎在手中。
下一刻,瞠目大喝聲中,刀光閃過,噗的一聲響,血柱飆升之中,也是將吳寶山那顆六陽魁首割了下來。
斬首之時,他眼不眨身不動,那噴涌出的鮮血便也濺了一頭一臉,這一下,整個人殺氣騰騰,月夜之中,簡直如同魔神再臨一般。只唬的眾民壯心膽皆寒,汗不敢出。便有那經受不住的,只是腳一軟,干脆暈過去算完。
待到買好了棺材的人回來時,看到的景象就是他一手拎著一顆腦袋,昂然立在門口,臉上殺氣盈天。跟來準備給惜紅換衣妝容的婆子,當場就嗓子里咕嚕了一聲,昏死了過去算完。
待到好半天后,總算是在婆子哆哆嗦嗦中,將惜紅好生收斂了,蕭天帶著蔣敬和馬麟,就小屋前擺下香案,將吳寶山的人頭祭了。
沒過多久,人報吳家上下盡皆斬殺干凈。蕭天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來。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求自己幫其報仇的徐直,如今,才算是徹底完滿了。
天上,月牙子開始有些稀白,天邊隱隱透出青色。這一夜,終于要過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