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太子殿下駕到, 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衆人相繼循聲望去,連醉醺醺的北國儲君也晃晃悠悠地別過腦袋, 下意識地想看看來者何人。
不久, 他就目睹一個一表人才的年輕男子正大步流星地向自己走來。
“在下連忱白, 是此番護送公主前來貴國的和親使臣, 見過太子。”來人不卑不亢地說著, 繞過烏濛太子的身子,於其跟前不緊不慢地行了禮。
“哦——使臣!來得好,來得正好!本宮要見你們的公主, 還不讓這些下賤的奴才統統讓開!”太子未等連忱白直起上身,就徑自大手一揮, 沉著臉頤指氣使地喝道。
真是可笑, 這會兒, 他倒知道一本正經地擺架子了。
賀千妍越看這北國太子就越覺好笑——若是將來,烏濛國真的落在這樣一個帝王的手裡, 那麼國之將覆,不遠矣。
“回太子殿下的話,”正暗自輕笑著,她就聽到連忱白波瀾不驚地出了聲,“夜深人靜, 公主殿下已經歇息了, 還請太子改日再來。”
睜眼說瞎話?
賀千妍不免愣了愣, 心道連忱白這一路走來, 不可能沒看到她就站在屋門口。
“你少糊弄本宮!人不就在那兒嗎?!”北國太子當然不幹, 他分明都瞧見衣衫單薄的大美人了,自然要用他膘肥體壯的身子好好爲佳人暖上一暖。
邪念冒頭, 上一刻還怒髮衝冠的男人,下一瞬便露出了猥褻的笑容。賀千妍見他笑著笑著就開始用不懷好意的目光打量起自己,不由得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在一旁許久沒彰顯其存在的蕭勁也快要忍無可忍了。
去他的烏濛太子!整一副人頭豬腦的模樣,還敢覬覦千妍?!要不是這別院裡有太多雙眼睛,他早就在發現其翻牆而入的時候,一巴掌劈得這貨找不著北了!
誠然,他是頭一個發現有人慾擅闖女子閨房的,也是竭力忍耐到現在的。眼下,這無恥之徒非但不知悔改,還變本加厲地意淫他關心的人,這叫他的心頭不由分說地躥出了一團怒火。
可惜想也知道,人家好歹還是北國的儲君,他們來者是客,怎能就這樣隨隨便便的,把人當個小賊給處置了?
“殿下,且聽在下一言。”果然不出所料,沒等蕭勁心下的怒氣蹦出頭頂,那邊廂,面不改色的連忱白就從容不迫地向前一步,壓低嗓音,湊近了太子的面頰,“殿下有所不知,我們公主得了一種怪病,她一聞到酒氣,渾身就會起紅疹子,甚至肌膚潰爛,多日不愈。眼看著這大婚之日就要到了,您也不希望洞房花燭夜,卻抱來個不堪入眼的新娘子吧?”
話音落下,北國太子的腦袋彷彿也清醒了三分。
“你沒有誆騙本宮?”須臾,他擰著眉毛,半信半疑地注目於男子的眼睛,卻只見他一臉童叟無欺。
“在下句句屬實,怎敢欺瞞太子?”連忱白趕忙站直了身子朝他拜了拜,以示尊重恭敬之意。
太子面色不霽地望向那始終靜立不動的美嬌娘,拉長了臉不置可否。
“再者,在下聽說,這別院裡也有北國的侍衛,太子殿下思君心切故而深夜探望,在下等人可以理解,可若消息傳到了有心人的耳朵裡,再添油加醋地稟明您的父皇,恐怕於太子殿下……多有不利啊。”
直至連忱白又沉聲補充了這麼一句,男人的臉色才真是徹底地變了一變。
是了,他是趁著老皇帝病重管不了事兒,這才肆無忌憚地飲酒作樂的,他甚至親自跑來這別院,只爲提前一睹美人兒的花容月貌。然而,他那皇帝老子畢竟還吊著口氣呢,值此關鍵時刻,萬一有什麼風言風語傳到了那老不死的耳朵裡,對他來說還真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越想越覺不悅,兇神惡煞的烏濛太子冷不丁環顧四周,奈何他酒眼昏花、看不真切,只覺此刻盯著他的眼睛,都是他那二弟派來等著捉他把柄的。
哼!他堂堂東宮太子,北國未來之主,怎麼可能輕易授人以柄、遭人構陷?!
莫名自負的太子殿下忿忿地挺了挺胸膛,然後惡狠狠地咬了咬牙,就毫無預兆地拂袖而去了。
至此,一羣來自大華國的侍衛在蕭勁的帶領下,成功送走了一名身份尊貴的酒鬼——哦不,確切而言,真正於此事有功的,乃是送親使臣,閒郡王連忱白。
賀千妍很清楚這一點,同時亦不免有些好奇,奈何夜深不便,她只得於第二日找到了男子,問他昨夜究竟在太子耳邊說了什麼。
連忱白不打算將自己信口胡謅的謊話告知與她,是以,只簡述了與北國二皇子有關的部分。
“看來這太子……還挺忌憚他那個弟弟的。”
賀千妍若有所思,連忱白不置一詞,倒是屋外站著聽牆角的蕭勁莫名其妙地來了氣。
最近這是怎麼搞的?怎麼老是他們倆躲在屋裡商量事兒,反倒把他排除在外了?明明他纔是跟賀千妍更親厚的那一個!
也說不清自己這是吃的哪門子飛醋,蕭勁越想越覺憋屈,偏偏這個時候還有侍衛匆匆忙忙地往他們這兒跑了過來,害他不得不憋著那股子氣兒,趕緊一個閃身躲了起來。
過了沒一會兒,他就不高興地斂起了眉毛。
什麼?!才隔了一晚上,那腦滿腸肥的太子爺就又來了?!
蕭勁覺著,這太子殿下約莫是腦子有坑——坑裡都被美色給填上了。
可是,堂堂北國太子登門,他們身爲寄人籬下的賓客,也不好拒之門外,故而只得將人迎了進來。
這一下,蕭勁倒是有了進屋的理由——保護公主啊!
於是,他趁著前來通報的侍衛領命而去之際,大搖大擺地走進屋去,而迎接他的,自然是女子略顯詫異的目光。
“有事嗎?”
“北國太子來了,我護著你。”
說罷,蕭勁鬼使神差地看了連忱白一眼——以一種莫名得意的眼神。
屋子裡一陣安靜,直到賀千妍啓脣說了句“有郡王在,不會有事”。
蕭勁適才壓下去的火氣這就又“噌噌噌”地躥了上來:什麼叫做“有郡王在,不會有事”?!敢情她這是更相信連忱白而非他蕭勁了?好啊……好啊!短短幾個月的工夫,這個閒郡王居然已經騙取了她的信任!
蕭勁不會衝賀千妍發火,所以一下子就朝著一旁的連忱白怒目而視,可惜人家郡王爺是個處變不驚的主兒,分明收到了他極不友善的瞪視,卻照樣波瀾不驚地挪開了視線,這叫蕭勁愈發火冒三丈。
得!他不跟這傢伙計較,他就寸步不離地守在賀千妍的身旁,看這傢伙能整出什麼幺蛾子來!
緩了緩油然而生的心頭火,男子雙手抱胸道:“少一人不如多一人,我看那太子挺無賴的,閒郡王秀才遇到兵,有理未必說得清。”
言下之意,該出手時就出手,咱不怕他。
不知何故,賀千妍看著男子莫名不快的神情,卻在一瞬間聯想到了那種腰圓膀粗的打手。她有點兒愧疚地搖了搖頭,揮去了腦中與實情不符的形象,隨一左一右兩名男子一同望向了屋外。
誠然,她是大華國的公主,是一名待字閨中的女子,她的婚配對象來訪,無論是出於禮教還是女兒家的矜持,她都不該出門迎接。當然,躲在屋子裡裝秀氣也是不行的,最恰當的做法,便是像現在這樣由人伺候著,於前廳接待貴客。
不一會兒,她就望見一個漸行漸近的身影——少了昨夜裡的些許酒勁,烏濛太子走路的方式正常了許多,整個人看上去也有了幾分一國儲君的味道,只可惜,待他走近了,她才發現,這爛泥終究是扶不上牆的。
只見來人身穿上等錦袍,頭戴極品美玉,雖然身材發福以至於少了那麼些風流倜儻的味道,但整個人還是滿面紅光、精神奕奕的——如果忽略他臉孔上不禁流露的貪婪慾望,倒是並不讓人覺著他有多討厭。
只可惜,那一見美人就酥了骨頭的猥瑣勁兒撲面而來,實在是叫人沒法視而不見。因此,被噁心到的賀千妍立馬就垂下眼簾,恭恭敬敬地朝著來人福了一福。
“千妍見過太子殿下。”
嬌柔美人輕聲細語地對自己行禮,烏濛太子登時心花怒放,他忙不迭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上前去,一把扶住了女子的胳膊。
“誒——免禮,免禮。”
被一雙鹹豬手碰了的賀千妍隱去眸中的厭惡之色,一面低眉順目地道謝,一面由著對方把著自個兒的手臂,將自己慢慢地“扶”了起來。
開玩笑……這哪兒是“扶”?!分明就是佔便宜!
立在後頭的蕭勁早已瞪大了眼珠子,目不斜視地盯著那兩隻依依不捨的豬爪子。然後,他就猛地看向了同樣在面無表情向來人行禮的連忱白。
他本以爲這個閒郡王會阻止北國太子觸碰賀千妍的,誰料想,這傢伙居然連眼皮子都不掀一下!
果然是個唯利是圖的陰謀家!
忍不住在心底給連忱白扣上了一頂大帽子,蕭勁趕忙回過神來,重新注目於來人的一舉一動。他毫無顧忌地監視著那倆豬蹄,恨不能用眼神把它們給擰斷了。
可惜,他不能。
非但不能無禮直視,他還須得裝出一副溫厚恭良的模樣,老老實實地守在“主子”的身後。他不能因一時衝動而破壞了賀千妍辛苦籌謀的計劃,那樣的話,她才真的是要恨死他了。
如是思量的男子唯有一忍再忍,按兵不動地聽著賀千妍同那北國太子虛與委蛇。所幸來人今兒個並未飲酒,故而心裡雖是覬覦女子的美貌,卻還多少曉得些禮義廉恥,不敢太過放肆。這不,跟她雞同鴨講地聊了一會兒,他就戀戀不捨地告辭了。
賀千妍不著痕跡地吁了一口氣,蕭勁也不加掩飾地鬆了鬆肩膀。
不過,事情還沒完。
下一刻,他就驀地瞪向不遠處那面無表情的男子,毫不遲疑地張嘴發難:“閒郡王!方纔那烏濛太子對公主動手動腳的,你怎地毫無反應?!”
沒錯,身爲一國使臣,竟然不懂得要維護自個兒的主子,而是選擇明哲保身!
誰知此言一出,連忱白竟仍是神態自若。他不慌不忙地看向男子義憤填膺的眉眼,啓脣卻只道出了一句聽上去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來。
“依蕭公子看,北國太子的氣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