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天的聲音很低沉,但卻有些寵溺的味道,透著明顯的曖昧:“遙汀,你想讓我如何呢?”
大庭廣眾的,遙汀臉色有些白。
雖然距離足夠遠,大概除了跪的極近的兩個司官,沒誰聽得見,但在如此數量的鬼眾面前用上這種語氣說話,也夠震撼的。
遙汀咬咬牙:“性命關天。”
法天搖頭,不以為然:“比我的心還重?”
這都是哪兒跟哪兒?
遙汀嘆氣,選好聽的回答:“當然是主上的心更重要。”
法天聽了笑的得意,傾倒繁華。
拿過命薄翻開,找到地方,隨手涂上幾字。
把命薄扔給了引路鬼官,不再管那漢子。
這鬼投胎之后,便注定是個啞巴。
還是個長命百歲的啞巴。
并且是個命途坎坷長命百歲的啞巴。
只是這樣,法天已經是看在遙汀的面上,真的手下留情了。
折騰了這許久,斷界已經劃分開來,鬼差引著幾列鬼眾,由斷界入人世投胎。
一些個鬼差連忙搬了兩把扶手藤椅,放在斷界的一旁。
柔黃色藤椅旁有一高桌,上面放著斷界中今日投胎的鬼眾命薄。
法天和遙汀坐下,立即有一鬼差托著梨木托盤過來,盤中放著兩杯香茗,蒸騰著裊裊茶香。
紅渠沒得法天允許,仍舊不敢起來,一路跪著到法天椅子旁,額上滴著汗。
斷界內的鬼眾都是剛剛引來,因此并沒見到方才那幕,卻也都很安靜,不見交頭接耳。
法天當紅渠不存在,拿起一本命薄,開始認真審核。
遙汀有些不忍,和紅渠搭話:“紅藥司,今日斷界內有過少鬼眾投胎?”
紅渠跪著答:“秉司書,共有三千名,符合副司書列出條件的并不算多。”
“洛涯?”遙汀頓了頓,扶額頭,很痛惜:“他說什么了?”
紅渠從袖中拿出一方小貼,先呈給法天。
法天掃了眼小貼,遞給遙汀。
要求竟然都是平常的,只是不過三十就可以,遙汀反復看了三次小貼,確定沒有夾層后,放下心來。
難怪放眼望去,竟是見不到一個三十開外的鬼魂。
遙汀贊許的點點頭:“紅藥司辦事真是仔細,偏勞了。”
法天看了眼遙汀,遙汀轉過頭,拿起另一本命薄看的認真,不理法天。
再玩下去,沒什么意思。
法天揮揮手,紅渠千恩萬謝的叩頭離開,留命薄官在身側聽命。
一個接著一個的魂魄自眼前走過,始終沒有特別中意的一個。
雖然斷界內的鬼眾,此世都是讀書人,但也有三六九等,良莠不一。
遙汀望著天,深切的希望,能有合適的出現。
法天卻是悠悠然然的不作過多理會,只用眸光掃著來往的鬼差和鬼眾,被他眼角余光掃過的,都覺脊背一陣的寒涼。
兩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真的是很短,遙汀眼巴巴的看著魂魄一個個的過,就是沒有看上眼的,由此她開始檢討,自己是不是被洛涯傳染了,眼光太高了。
時辰到了,法天也不多說話,站起了身子,直直看向遙汀,等著她起身,在鬼眾火辣辣盼望法天趕緊離開的目光中,遙汀如坐針氈,只得辭了紅渠,和法天一道折返,三步一回首,特別的戀戀不舍。
“不用著急,還有幾日呢,總會找到的,”法天如是說,笑得也是很和煦,但在遙汀的眼里,卻是意味很不明。
掰著手指頭,遙汀猶猶豫豫的點了點頭:“主上說得也在理,反正還有六日呢。”
別有深意的目光,很直白的瞪著遙汀看,遙汀側過頭:“有什么不對的地方?”最好將他耗乏了,自己就好獨自裁定了。
“也沒什么,我就是在想,時間過得這么慢,那么雪獸需要的草藥,也就不是那么急著尋了,”挑了挑好看的雙眉,法天覺得很淡然。
赤裸裸的威脅!
“哈,主上說笑了,”遙汀摸了摸鼻尖:“應該還有五日的,一時算錯了。”
正說著話,梓蘿蹦蹦跳跳的相反的方向過來了,大概太過激動了,及至到了面前的時候,方才看到他們,連忙致禮:“司書,主上。”
“你這是要去轉輪殿?見陸殿?”朱漆色的食盒,沉甸甸的壓著梓蘿的臂彎。
不好意思的點點頭,梓蘿吐了吐舌頭:“那屬下就先行一步了,”在法天面前,梓蘿還是蠻守規矩的。
遙汀點點頭,看著梓蘿一路小跑著走了,心中突然覺得,其實陸緒也挺可憐的。
“要么我就賜婚吧,”梓蘿方走,法天突然來了這么一句,遙汀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緩了好一會兒,遙汀才懂法天說的是什么,有點愣住,不知該不該接話。
剛才他的那句話,完全不像是問句,倒是有些篤定的口氣,知會了遙汀,大概也是事先通知的意思,好讓遙汀有個提前的準備。
這個問題,她不是沒有想過,只是想來想去,總有一個癥結在:陸緒對梓蘿,總是沒有意思的。
“你不愿意?”口氣雖然很疏淡,但是遙汀能夠聽出來,法天這種疏淡的口氣下面,有些許的焦躁,或許還有些醋意。
“當然不是,只是陸殿的意思,似乎并非很愿意,”法天賜婚,陸緒斷然沒有膽量敢說不,但是既然不是兩情相悅的話,那么梓蘿以后的日子,會不會過得很郁結?
想到這一層,遙汀隱隱有些擔心在。
“感情總歸可以培養的,這個倒無妨,”至從知道了陸緒的身份,法天心里眼里,陸緒便就更加不得見待了,要不是有個梓蘿做緩沖,或許陸緒早就坐懷其罪了,法天的容忍,也快到達極限了。
不用他多說,遙汀也知道他的處事方式,既然話已出口了,便無收回的可能,其實遙汀之所以猶豫到如今,最大的問題,倒非擔心陸緒的,她只怕梓蘿受了委屈。
“這件事情,不如姑且緩一緩,”遙汀仍想暫且推脫。
“遙汀,你還不能忘記李惜明?”這一句話,幾乎是咬著牙齒在問的。
“主上真風趣,”講完這話,遙汀就要抽身走開。
“我是一時氣急攻心了,你別多心,”法天直視著遙汀:“不過令我不作它想也容易,你嫁了我,如何?”
想要梓蘿不嫁給陸緒,解除他的疑心,這個確實不失為個上策的主意,但是比起梓蘿的幸福,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到這里,遙汀淺笑應道:“主上說的有道理,梓蘿也不小了。”
晚上梓蘿從轉輪殿回來的時候,就在屋中呆傻的坐著,道喜的人來了幾批,云逸見她反應太遲鈍,怕是怠慢了別人,因此便都代為應付了,洛涯一直忙到天空吐月牙,根本不得閑,也就沒有過去看梓蘿,順便打擊她,因此屋子里面靜靜的,她就那么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大早,遙汀又是要去奈何橋旁的,梓蘿期期艾艾的在大殿門外等了一個清早,見到遙汀,吞吐的不行,用了一盞茶的時間,才把兩句話就能說明白的意思,說了個清楚。
“你說不想嫁陸殿?”聽到這個消息,無意于聽到猴子不想吃香蕉,老虎不想吃肉食,遙汀按了按耳朵:“你再說一遍。”
“司書,屬下是覺得,陸緒是不喜歡屬下的,主上這樣突然想讓我們成親,固然陸緒答應了,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屬下覺的、覺的這樣是不好的,”梓蘿說完,一雙眼睛撲閃撲閃的,很有些沮喪。
原來她這一晚上,竟然想了這些,可是遙汀納悶了,成親就算不能情不甘意不愿,這個送吃送喝的事情,就可以你不情我愿意了?
“這事是陸緒親自求到本主的,你就不必推辭了,”一個清冽的聲音,在這晴朗的清晨,聽來十分的動聽,可是遙汀覺得,這話就是一派胡言。
“陸緒他……竟然去向主上求婚的?”梓蘿不能信這話,但是臉上的神情,竟是驚喜興奮的。
“是向你,”糾正了這話,法天也不對她多言,只是淡淡的說道:“本主查過了,三月之后的十五,便是黃道吉日了,至于納征、請期就可越過了,中間隔著這么久,一應事情也可辦妥了,就將事情辦了吧。”
梓蘿羞羞澀澀的告退了,遙汀這才斜眼看法天:“主上的話可當真?”
“雖然不是我查的,但是落棋向來擅長此事,定然不會有錯的,”法天別開遙汀的目光:“時間不早了,這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