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風雪追趕?你確定,你在說實話?”法天微動手腕,將手帕揮到了桌案上面,開始盯遙汀看。
一抹慌張的神色,閃過遙汀眸中,法天見了,裝作沒有看到:“想是你在人世時候發生的事,沒有關系,都過去了,還有七十一次,以后每到這個時候,我就來陪著你,這樣你就不用怕了。”
“什么?!”遙汀從未反應的如此激烈,聽到自己說完,這才覺得不妥,連忙緩和語氣:“我的意思是說,這樣不好,一是麻煩主上,二是……恩……影響不好。”
法天挑起唇角,笑得不可捉摸:“哦?我倒沒覺得。”
“哈哈,”遙汀的笑,有些不太自然:“主上不要為難我了,真沒什么,我很好的。”
開始稱他主上,法天知道,遙汀的思路,已經開始趨于正常,這種狀態下的遙汀,很難老實的交代什么。
“那你睡吧,我不打擾你了,明日要是覺得沒有睡好,就晚些起來,知道了么?”
法天的聲音很磁性,冷淡的時候,有種不怒自威的震懾感,對她溫柔的時候,很是熨帖,遙汀特別認真的點頭:“知道了,主上走好。”
沒再多說,法天擺了擺手,扶著遙汀躺下,為她掖好被子,等到她的呼吸平穩,再度入睡之后,這才離開。
距離下一次,還有十五日,銀盤一樣的圓月,掛在當空,皎潔盈盈的月亮旁邊,綴著幾顆疏星,夜中靜得秋水一色,法天決定等待,距離下次,還有十五日。
他能感覺得到,遙汀仍舊沒有睡下,他不知道究竟她做了什么樣的惡夢,她眼睛當中閃過的驚慌和錯愕,令法天覺得十分在意,他隱隱的感覺,遙汀的夢,和他有著關系。
他給遙汀時間,等她告訴他,只是法天不知道,對于這個夢,她不想提起一點。
聽到法天走遠,遙汀從床上坐了起來,腦子當中,都是方才的夢,越是想忘記,便就越加清晰,如果此刻她能看到自己白中泛青的臉色,一定會嚇到。
法天離開的時候,小心的查看過門窗,雖然夜風不小,卻是吹不進來一絲的風,遙汀坐在厚實的床帳之中,臉色開始轉成灰白,手指陷在被子當中,緊緊的扣在一起。
直到現在,遙汀還能感覺到自己砰砰的心跳,本來夢到那件事情,已經讓她十分尷尬,驚醒之后,夢中的主角竟然在她眼前晃悠,這種事情,差不多可以稱為驚悚了。
這樣坐著坐著,遙汀的眼皮便有些支撐不住,天色仍舊晦暗,連一聲細小的鳥鳴都沒有,她實在無暇再做多想,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早上醒來的時候,遙汀坐在床上發了好一會兒的呆,直到洛涯過來猛敲院門,遙汀這才連忙起來洗漱,洛涯居然好耐心,在院外一直等著,遙汀出了院門的時候,見到洛涯,唬了一跳。
“你還好吧?”洛涯語氣中挺關切的,看著遙汀的臉,端詳了一會兒:“看你的臉色,挺蒼白的,沒睡好?要不再睡會?”
“等你再來砸門?”遙汀擺了擺手,向著大殿的方向走去,梳洗的時候,她在鏡中瞧了瞧自己,臉上那種掩飾不住的蒼白,確實有些明顯。
“我這可是好心來叫你,你忘記了,是你讓我這個月月中提醒你的,說是要去哪里見蘇寂的,”洛涯跟在遙汀旁邊,小聲的提醒遙汀,兼帶著抱怨,但是看看遙汀的臉色,過多的話,也沒多說。
遙汀頓在當地,要不是洛涯提醒,她險些把這件事情給忘記了。
“那我去見蘇寂?”
洛涯聽著這話,怎么都像是問句:“你是想去見她呀,還是不想去見她呀?”
“都被你說了,還來問我做什么?”遙汀又開始向前走,這次走得挺匆忙,好像身后有誰追她一樣。
洛涯吐了吐舌頭,想起昨天尸鬼的事,覺得遙汀可能是受了驚嚇,證據也挺明顯的,臉這么蒼白,說話又這么嗆,明顯是心情和神經都挺脆弱的,洛涯智慧加之大度的表示理解,只是追上遙汀,不再多說話。
快到大殿的時候,遙汀突然停下來,拋下一句‘我去見蘇寂’,就這么轉身走了,把洛涯獨自留在大殿門口,有點迷茫和無措。
比洛涯更迷茫和無措的遙汀,稍施駕云的術法,便就來到了和蘇寂約好的地方,這種術法都是十分簡單的種類,遙汀身體當中,存在那么精湛的元神,這種雕蟲小技,根本難不倒她。
“司書,您來了,”一個脆伶伶的聲音,在遙汀右側方向想起,遙汀側轉過身去,看到一個穿著淺湖綠色衫裙的丫鬟,有些面熟。
“司書不記得我了?我是伶兒啊,我和司書見過面的,”伶兒說著,走到遙汀身邊,撐起一只傘,這傘是由香花香草制成的,傘面用的花草,織成一副碧荷鴛鴦圖,想來是花了一番心思的,傘沿垂著一指長的細花流蘇墜子,搖曳擺動,十分的可愛,又有撲鼻而來的一陣甜香爽利。
“今日太陽太毒,小姐吩咐伶兒前來恭候司書,這傘是給司書打著的,”伶兒說著,將傘罩到遙汀頭上,看著樣子,是想幫遙汀撐傘遮陽。
伶兒身子小巧,要比遙汀矮上半頭,遙汀見她打得有些吃力,順手接過了傘,傘很寬大,遙汀便就將傘遮在她們的頭上,不知是不是花草吸去了日頭里的熱量,在這花草傘下,確實涼爽舒適得很。
見遙汀為她遮傘,伶兒嚇得不輕,連忙退出傘去,想要跟在后面,遙汀卻是將她拉回傘下,溫和的笑著和她說:“傘這么大,不缺你的,日頭這么毒,別曬暈了。”
伶兒抬起頭,見遙汀面色有些不好,但是這笑,還有遙汀說的話,卻是真心實意的溫和熨帖,伶兒覺得有些感動,還有一些不可思議的心情。
她常常聽自家小姐說,遙汀如何如何平易近人,但是法天一向不知低調,一些事情,總歸鬧得沸沸揚揚,伶兒身在龍族當中,雖然只是一個丫鬟,也是有些聽聞,一直以為,這個司書有些手段計算,才能將帝子哄得團團轉,可是這么近距離的看來,除了長得氣質超卓以外,真不是那種耍心機玩手段的仙家。
蘇寂在人世有幾處安身之所,她知道遙汀不喜歡天界,因此每次請遙汀小聚,都是邀她到人間來,鑒于有次遙汀陪她冬日烤肉堆雪之后大病一場,蘇寂如果不是真的有事要找遙汀商量,冬日里便很少再會找她。
本來遙汀私自到這人世的事情,法天是不許的,但是后來,見遙汀為此總是有些郁郁不樂,法天索性悄悄的在遙汀體內下了一種牽魂,這種東西,對受體完全無毒無害,只是施者能夠捕捉到受者的位置罷了,法天怕遙汀知道著惱,一直沒有告訴她。
如今正是人世暮春天氣,花褪殘紅青杏小,遙汀沿著青石小道徐徐前行,聽著伶兒給她講些八卦趣事,一路走得也是很有意思。
伶兒很是伶牙俐齒,沒虧了她這個名字,是個小鯉魚精,蘇寂有次路過錢塘,正巧錢塘大潮褪去,伶兒被沖在岸邊,撲騰撲騰的就快沒了氣息,蘇寂當時也是一念之間,救下了伶兒,從此伶兒便跟在了蘇寂身邊,一晃也幾百年了。
知道伶兒已經幾百歲了,遙汀暗暗的小小吃驚了一下,自打她進了幽冥之后,發現一件事情,除了那些普通轉生投胎的魂魄之外,在幽冥司內,隨便抓上一個鬼差,都比她要大上好多,更不用說那些久受人間仙火的神道佛,更是大得沒邊沒沿,就像這個伶兒,明明外表看上去,不過十一、二歲而已,可是已經幾百歲了。
“說什么呢?”一陣花香吹過,幽竹青瓦下,閃出一個梨白色的身影,裊娜的立在瓦檐底下。